上星期五,我因為要將Passat駕到代理處進行例行維修,妻只得駕著平治上班。出門不到一分鐘,她就來電說在街口因超速被捉,我不禁為之莞薾,心想,怎會駕車十多秒,還是在我們的小街道就會超速呢?
妻說她很久沒有駕平治,所以不能適應,一踩油門,就已經飛到四十多哩(內街的時速是三十哩),這時剛好有警察伺伏,雷射槍一射,於是無所遁形,這麼一踩油門,就踩走了一百二十元,妻大呼肉痛。
以前,妻一直駕著平治上班,直至去年,公司遠搬往距家二十哩處,為了省油(平治每加侖走十八至二十哩,Passat 每加侖走二十二至二十四哩),加上Passat有電子穏定設施(ESP),在冬天駕長途較為安全,所以轉而駕Passat,此後平治變成了我的專用車。雖說二者都是德國車, 平治油門較緊,加上馬力大(245匹),所以一踩油門車就飛奔而出,剎那間就可達六十多哩。這次妻因一時不慎,就中招了。
晚上返家,妻仍是為這寃枉的罰欵而心有戚戚,這也是她近十年來第一張交通罰欵。她一會兒說這個月不再買東西了,以省回這筆罰欵;一會兒又說,這個月要暫停去做按摩了,以省回這筆罰欵。我笑著安慰她,罰欵已是經濟損失,如果因此而再不去做自己平日喜歡的事,那豈不是雙重損失?所以,還是不把它當一回事,東西照買,按摩照做,這才不負人生。
她也想通了,說就當作是對我們縣的一筆資助吧,目前政府鬧窮,拼命派警員四出伺伏抄牌,就當作是對他們的支持。哈哈,果然是阿Q的很!
不過,人生難得幾回做阿Q,適當時間偶爾做做阿Q,卻是生活中的一服閠滑劑。人生已經太多壓力了,鄭板橋說難得糊塗,阿Q精神不就是難得糊塗嗎?當然,如果凡事都阿Q,那就使人不能上進,鬥志蕩然。適時阿Q一番,卻反而使人精神振作,樂觀向上。不過,何者是適時,那就要看你的判斷了。
56、春忙
立春已一個多月,不過天氣仍然寒冷,難怪蘇軾有「料峭春風吹酒醒」的感歎。
上個星期,天氣開始回暖,光禿禿的樹枝也開始抽出了嫩芽,而草地上,則已不知不覺地換上了翠綠的春裝。春天真的到來了。
春天,是忙碌的一個季節,家居中,百事待忙,不過,卻是越忙越愉快。
打理家中前後園的草地最是傷神。別因為白居易說「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就誤以為草真的是那麼的粗生,不需打理也可以擁有一片綠油油的草地。錯的,春風吹又生的是野草,不是我們鋪的草皮。
為了屋前屋後的這一片草地,我們是出盡了百寶。
首先,是耙草根。冬天,白雪封著草地,枯草與初生的草纒在一塊,一開春,當土地的温度在攝氏十五度以上,就要用耙子把草地耙鬆,把枯草耙出來。這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六七千呎的草坪,要這麼一呎一吋地幹,那可就是一件大事。我每年都要花兩天的時間才能峻工,也每每搞到腰痠骨痛。
草根耙完,就要注意天氣報告,覻準在下微雨前撒肥。這肥可有講究,一年分四個步驟,第一次施的是加強根本和控制野草的配方。撒了肥,再經雨水一滋潤,綠油油的草地就呈現在眼前,接著而來的就是每四五天一次的刈草修邊,每次總得花接近一個小時才能完成。
按時撒肥、按時刈草,按時灑水,也未必就能打理出一片理想的草地,這段時間,還要和各種野草作長期的摶鬥。最討厭的是蒲公英,它的踪蹟無處不在,一朵朵的小黃花在叢綠中拔地而出,挖了之後,不久又會再長,只得用專殺它的藥水噴向它們,但在綠色的草地中要找出也是綠色的它很難,往往找得人眼花繚亂,所以,最好就是在陽光底下,當它的小黃花高挺向陽時才按花而噴。當年林燕妮曾有散文集《小黃花,青草地》,想必她只是見到乏人打理的草地,以為詩意盎然,殊不知這正是人見人厭的荒草地呢!
打理草地之餘,還得打理樹木,修剪小灌木,當然,種花也是必須動作。當你花了無數的心機,揮了無數的汗水,看著那翠綠的草坪,那迎風而舞的嬌花,那婆娑輕擺的高樹,那造型各異的灌木叢,這時,手中一杯凍飲,安臥在室外的躺椅上,那種滿足感,真非筆墨可以形容的了。這時,你才體會到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真諦。
除了打理花花草草外,還有一大堆的雜事等著幹。
冬天,為了融雪和防滑,馬路上不斷撒上鹽沙,這些鹽沙黏在車底,到天氣回暖時,如果不及時清除,就會腐蝕車底,所以,一開春,第一件事就是用水喉大力沖洗車底及車的裙邊,當然,還得清洗車廂內的膠墊,然後再為車打上一層厚厚的蠟。
此外,還得為鏟雪機清換機油,把鏟草機拿出清洗隔塵網,還有家中的中央冷氣的隔塵網也要清換,至於入冬前仍未清掃乾淨的蕗葉斷枝,也要清掃執拾,更要爬上屋頂清理塞著水簷的落葉塵泥。啊,真是數之不盡,也够忙的了。
今年,除了這些例必做的瑣事外,還有三個工程等著我去做。一是要填補車道的裂痕,並在車道上鋪上一層黑色的栢油;另一是為向西的外牆髹漆;三是鏟去樓上浴室階磚間泛黑的白膠坑,再補上白膠。
這些工作,真可以把人折騰得人翻馬仰,不過,這也是令人越忙越快樂的事。不是嗎?這不但要有閒情,要有閒錢,更要有健康的身體去做,忙即是樂,這是我的心底話。
5、悼喬利忠
阿喬去了二十日了,我的心情一直很沉重,沉重得不能為他寫篇悼文。
零七年,我得知他的腦部有腫瘤,心中很是懸念,十月中,我返港,第一時間和劉永耀、朱偉霖到他家中探訪,當時正是他往醫院接受治療的前夕,精神仍是很好,聲如洪鐘,談笑風生。在我返美前,儘管他在接受治療後顯得很倦,但仍在電話中和我談了很久,一如既往的樂觀,我們殷殷道別,互道珍重。
返美後,他的病情一直是我所關注的,我因怕騷擾他,不敢致電給他,只是從李宛珊的電郵或是舊同事處打聽他的近況,知道他雖也做過三次手術,但情形還是令人樂觀的。記得李宛珊在瀏覽我的Blog後對我說,希望阿喬也能有自己的Blog,可以把他的所思、所感寫下。我鼓勵她要促成其事,惜未能成事,這不獨是阿珊的遺憾,也是我們一班老友的遺憾。
三月二十九日,我的心很不安寕,好像意味著香港的同事會有事發生般,致電劉永耀,得知他剛和錢樹堂到醫院探完阿喬,情況難以樂觀。我心中很是不安,致電李宛珊,她卻不在家中,我沒有她的手提,終於未能聯絡上,只是盼望吉人天相,他會好轉。
四月二日中午(香港時間是四月二日深夜),學生曹桂卿聯絡到我兒子,要他轉告,喬sir已於當晚離開了。我聽到消息後,心情沉痛得無以名狀,真不能相信那大大隻隻,生龍活虎的人,就這麼離開了人世,離開了他所鍾愛的兩個女人__喬李宛珊和女兒。
和阿喬相識相知三十九年,他是我的學弟,記得那年的迎新營在粉嶺浸會園舉行,其中有個節目是騎單車逛粉嶺市鎮,他不會騎車,就坐在我的單車尾,當然,當時的他身型瀟湘,也只不過一百二三十磅吧。瀟湘不再,所以他經常向同事和學生提起此事,以炫耀他曾擁有如此標準的身材。
我們先後在公理執教,正是書生意氣,豪興飛揚的歲月,同事中如劉永耀、何儉安、錢樹堂、鄧福啟、黃鐵森、還有他,都是氣味相投的青年,經常在我家中相聚,飲酒談天,談工作,談理想,往往通宵達旦。當時的公理還未成為津貼中學,教師的待遇比起津貼中學是差了些,我們為了幫同事們爭取福利,發起與校長和校董會討論薪酬一事。這是很敏感的事,發起者都有被炒的準備,阿喬是長子,除當海員的父親負擔家中開支外,身為長子的他也須負起部分的責任。我勸他不要參予,他則說,義之所之,計不得那麼多了,毅然加入發起者行列。他就是這樣為同事的福祗,不計個人得失。記得九四年,學校想在教師比例上作改變,這改變對舊同事的遷升有影響,他和我私下找校長,坦誠地痛陳得失,要校長多寶貴和照顧舊同事。這種為同事而敢言的精神,令我感動。聽說後來他已沉默了,已成了金人。孰以致之?孰以致之?我想,這固然是阿喬的不幸,這又何嘗不是學校的不幸呢?
對同事,他是關懷備至的,無論同事中誰人家中有紅事白事,他總會出席;同事中無論誰因病入醫院,他總會抽空探望。曾經有個時期,他主催幾位同事,出錢出力,在午膳時間煲湯水以供同事飲用,每次他總是大抽細抽地一早就把煲湯料帶來,他的名湯是花旗蔘雞湯,總是見他把大大包的花旗蔘倒下,三四隻雞整隻放入大鍋中,煲他數個鐘頭,午膳時,同事們就人手一碗地喝起湯來,接著,他又和數名同事蹲著清洗湯鍋和湯碗。逄年過節,他總是把家中的月餅、曲奇餅拿來學校,放在教員室中請同事吃。至於間中買些點心零食來請大家吃,更是家常便飯,數也數不清。能得同事的擁戴,這是自然不過的事。
對學生,他也是盡心盡力,他那洪亮的聲線,亦莊亦諧的語言,生動的表情,是吸引學生專心聽課的法寶。更難得的是他視學生為子女的那顆愛心,畢了業的學生,很多視他為「契爺」,結婚時,更以能請得他出席為榮。當然,無論他多麼忙,也總會抽空出席舊生的婚禮。前個星期,曹桂卿剛在skype和我聯絡上,她充滿感激地對我說,她去年結婚時,喬sir已是行動困難了,但仍柱著枴杖參加她的婚禮。是的,他就是從不放過表示對學生的愛的機會。
有個時期,他也迷上了篆刻,我要他從練字開始,他說,太花時間了。於是,由我替他寫印稿,再由他操刀刻就,最後再由我幫他刻上邊欵。我們這種合作的圖章,流傳頗廣,相信不少的同事、學生都可能有他的手澤吧。
他知我信我,在我負責訓導處時,每因學生的需要而推行一些新措施,這些措施有時也會為同事帶來額外的工作。阿喬從不會在教師會中提出異議,即使不明白,也總是私下詢問,直至我解釋清楚為止。他往往說:「欽公叫到,必不會托手㬹。」這並不是私人感情使然,這是他知道我的為人,從不會損害同事和學生的利益。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阿喬走了,為我們留下了無窮的追憶,無窮的遺憾,在喪禮的當天,舊同事,舊學生紛紛前往送他最後一程,這正表示大家對他的懷念。我遺憾未能送他的最後一程,也遺憾未能在他的喪禮中為他寫上一付輓聯。幸好朱偉霖寫的輓聯道出了我的心聲,替我圓了願,在此,就借阿朱的聯語作為記念吧:
利合群基 語莊湝 公嚴身教
忠承師道 行孝義 理有傳人
55、燒烤
天氣開始回暖,又是開始燒烤的時候了。
辛棄疾:「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絃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句,寫出了燒烤的豪邁。我想,我之所以愛燒烤,除了愛那香噴噴的風味外,還有一番如古人所歌的豪情吧。
在香港,我就喜歡燒烤,為了不須和別人爭用燒烤爐,我甚至買了一個小燒烤炭爐,放在車尾箱,假日一家大小到沙灘燒烤,真箇自得其樂。來了北美,地方大了,家家都有一個燒烤爐,我真的得其所哉,也買了一具大大的石油氣燒烤爐放在屋外的平台(Deck),添置了一套室外的餐枱椅,由春天至秋天,差不多每星期都會燒些東西,在室外的樹陰下邊吃邊聽著鳥鳴風聲,以及鄰居小孩們的嬉笑聲,其樂融融。
這裏有各種現成的燒烤醬賣,但我從來不用這些,我喜歡自己動手調較醃肉的醬汁,計有沙茶、椒盬、咖哩、酸辣、蒜香、南乳、以及最普通的薑葱豉油等,總之因應肉類的個性,盡量發揮肉的美味。
至於燒的食物,也是種類繁多,肉類有:雞翼、雞脾、牛扒、牛柳、豬扒、豬排骨、豬柳。海鮮有:鮮魷、帶子、大蝦、三文魚。蔬菜有:青紅黃各色甜椒、茄子、鮮冬菇、磨菇、露笋、玉米。
香腸雖是種類多多,花樣百出,我獨喜Emeril的雞肉蘋果香腸和Johnsonville的芝士香腸。前者較難買得到,只在Sam’s Club有售,每包六條共重十八安士,選用上等雞肉,雜有幼粒的蘋果肉,鮮香的雞肉夾著清甜的蘋果,具有豐富的味覺層次。後者在所有的超級市場都可以買得到,甚至在香港也可以買得到(每包六條,重十四安士,賣港幣五十多元),在豬牛肉中雜有粒狀的車打(Cheddar Cheese)芝士,燒後芝士融化,肉香和芝士的香味混在一起,另有一種風味。這兩種香腸雖都不算便宜,但風味雋永,物有所值。
不要以為搞好調味就可以燒出美味的食物,要燒好食物,還是要有技巧的。由於食物受熱的程度不同,燒熟的程度也各自不同,所以,火力的控制,火候的掌握是最關鍵的。豬肉、雞肉要完全燒熟才可以吃,但也不能過熟,否則,如吃柴皮,最好是剛熟,一口咬下,鮮甜的肉汁立即噴出,這才是最高境界。要達到這個效果,首先要用猛火快燒,把表層的肉迅速燒成微焦以防肉汁外流,然後轉中火,待中心的肉也燒熟就須立即離火,這樣就能吃到肉汁四噴,鮮美爽脆的雞肉和豬肉了。
海鮮類不受火,易熟易燒乾,所以一用猛火燒熟表層後,就要立即離火,待外層的熱力烘熟中心,這樣就能吃到剛熟的海鮮串燒。至於蔬菜,燒法又是不同,它們不能用猛火,否則表層焦乾,中間的水份也流失了,根本不能入口。所以,要用中低火烘燒蔬菜,這樣就能燒成外層微焦,水份充足的蔬菜了。
牛扒最易,卻又是最難。這話怎麼說?美國的牛扒水準很高,一般不須怎樣調味,牛扒本身的甜味已足够使人著迷,所以只須在牛扒的表層撒些盬和胡椒,就足已提調出牛肉的鮮味,這就是我說的最易。但牛扒也最講究火候,火候掌握不準確,足以使那極好的牛扒變成極難下咽的垃圾。一般來說,牛扒最理想的熟度是四成至七成熟,要多少成,端視個人口味。我最喜吃四成熟,那是外層微焦而中間還是冷的,一切開,中間是鮮紅色的,豐富的汁液橫流,牛肉一入口,外層的熱,內層的冷𣾀成一道,外層的盬香椒香混和內層牛肉汁液的鮮甜,構成了味覺的複雜層次感,這是吃「靚」牛扒的最高境界。當然,也不是人人都敢這樣吃牛扒的,那麼,六至七成熟也是很好的享受。這樣的牛扒外層焦香,中間的牛肉呈粉紅色,半熟未熟,也能有豐富的肉汁。至於八成熟至全熟(well done),已不是吃牛扒的文化,這是暴殄天物。所以,每次我邀請親友來家燒烤,如果其中有人只吃全熟牛扒者,我必定不會有牛扒招待,這不是我吝嗇,不捨得花錢請人吃牛扒,而是我不想燒一塊這樣的「柴皮」給他吃,白白辜負了養牛人的心血。
其實,在美國吃牛扒也不是太貴,一般而言,大約花十數元一磅,就能吃到香港人視成牛扒佳品的所謂安格斯牛扒(實際上,美國大部份的牛肉都是安格斯牛)。當然,也有很昂貴的,在Austin,TX,兒子曾找到一家飼養日本神戶牛的牧場所開設的小門市店,我們要花了六十多元才能買一塊T骨牛扒,這種日本神戶牛扒果然名不虚傳,是我吃過最好的牛扒。兒子在Austin工作了六年多,也只是我們到訪的時候帶我去買過兩次,問他平時為甚麼不去買,他答說沒有信心掌握火候,怕浪費這樣好的東西,這就是對食物的虔敬。
我家的平台頗大,可以擺放三套餐枱椅,所以以前我每年都有兩次宴請各親友燒烤,每次都有十五六人來。這個時節,清洗食物、切肉、腌肉、串串燒,總要忙上一整天。熱鬧是熱鬧,但也頗累人的,所以,由上年開始,我也取消了這邀請所有親友來燒烤的節目。只是每星期都抽一次夫婦倆自家享受燒烤之樂,偶爾也會請大姐一家來趁趁熱鬧。
上星期六,天氣回暖,大約有攝氏十五六度罷,我也急不及待地開始了今年的第一次燒烤。
我準備了一塊牛扒,三分之一條乳豬肋骨(baby pork rib),四件雞上脾,八串沙茶雞肉串燒,兩條香腸,一磅露笋,一個巨形鮮菰,一個青甜菽,也就燒了起來。
食物燒好後,再加上一盅新鮮的士多啤梨,配上一杯酒,夫婦倆就坐在室外享受那無拘無束的燒烤。
整整五個月被困在室內,如今又可以享受那室外的清風陽光,這該是多寫意的日子,我想,我會好好珍惜這段日子,發掘
多些燒烤的食材,才不辜負這陽光燦爛的時光。
54、春雪
每年的春天,都要下一場春雪,春天才正式降臨。
冬天的雪是細如沙粒,輕若鵝毛,密密麻麻鋪天蓋地飄著。春天的雪,則是大如小兒的手掌,重若落葉,裊裊婷婷地飄下。它們落地即融,卻又痴纒地附在樹枝上、草地上,久久不肯融去,直至那狂似虎的春風一捲,它們才作別枝椏,翻身飄落。
上星期六半夜開始下起雪來,星期日早上,往窗外一望,啊!到眼一片銀裝素裹,草地上又是一片雪白,窗前白樺樹的枝榦,全穿上了那白絨絨的銀衣,婀娜多姿地在風中搖曳著。面對如此景緻,真的令人看得呆了,妻建議立即拍張照留念,我則說還是吃了早餐,在出外逛街時才順便為它拍照留念也不遟。
吃罷早餐,往外一望,啊!窗外白樺樹枝榦上的白雪,在春風的吹拂下,已泰半辭枝落地了,失去了那白絨絨的雪衣,風緻頓減,這時才曉得奧悔。世事總是如此,大至一個人生的抉擇,小至一個美景的捕捉,總須當機立斷,坐言起行,否則,時機稍逝,再追悔也來不及了。
白樺樹穿上銀衣的風緻是留不住了,但我仍不死心,也就出門拍幾張春雪下的風景圖罷。
一出大門,鄰居白皚皚的草地,半樹銀衣在風中搖曳的景緻頗堪一看,也就拍了下來。
走到路口,道旁兩行銀樹掩映中露出的屋宇,好一幅童話世界!
再走到附近的小公園,湖水的冰層經已消融,粼粼的波光裏,映著湖旁披上雪衣的樹林,廖寂無人的公園,令人有種隔世獨遺的興味,我想,陶潛心中的桃源,也只不過是這一種的況味罷!
春雪,美的令人心醉。我們真的要感謝上蒼,在春回大地之前,還為我們繪製了一幅如此絕妙的美畫。
53、春汛
前星期五(三月二十二日)已是春天的第一日,在經歷了整整五個月的冰天雪地生涯,現在總可以到室外多活動了吧。可是立春的當天竟又下起了小雪(Furry),接著是連續幾天的滂沱大雨,氣温也一直徘徊在零下五六度和正十度之間,一直都沒有春天的跡象。
春天仍未能盼到,盼來也不是綿綿的春雨,而是如狼似虎的驟雨濕雪,真的是「冇癮」。我們這裹也只是「冇癮」而已,而一些地方又豈止是「冇癮」?北卡路連那(North Carolina)州下了數場的猛雪,大雪封路,行不得也哥哥;奧克荷馬(Oklahoma)州冰雨掛樹,把輸電的電線也掛斷了,很多地方停了電,在寒冷中燒柴取暖。最令人關注的還是我們州西部與北迪高達(North Dakota)州接鄰的Fargo,那裹的紅河(Red River)因消融的積雪和最近的暴雨大雪,積水深達破紀錄的三十九呎,這幾天預計會升到四十二呎。河也會如海洋般水深數十呎?我最初也以為是聽錯了,後來才證實這是真的。近這兩個星期來,電視新聞天天報導這一區水災將至,人們積極抗災的消息。河的水位已到了極危險的階段,抗水的沙包已堆得比人還高,國家防衛隊已出動了,場面真的很緊張。
我們州的州長也趕往前線巡察災情,他沒有動人心弦的演詞,也沒有振奮人心的口號,只是誠懇地聽取報告,默默地揮鏟幫著裝沙包。看到這情景,我的心反而顱動得久久不能平伏,對,這才是辦實事的政治家。
最教人感動的還是從全國各地來的志願人員,他們停頓了自己手頭的工作,自掏腰包地趕到前線,投入了救災運動中,這些人,不為名,不為利,只為了自己的的一種助人的心願。電視台曾訪問了我們州的一位消防員和一位警員,身為消防局長的,利用自己休班的時間,駕了三個多小時車來到前線,而那位警員也是下班後即刻駕車來,這種忘我的精神,直教人敬佩感動。
天公似是和人們過不去,連日來,雨和雪綿綿不絕,河的水位越來越高,沿河的沙包已堆到十數呎高,高過了旁邊的路標和街道牌了,河水溢上堤岸,幸好有沙包擋著,否則,早已淹沒了兩岸的房屋莊園了。在這種危境下,當局已發出疏散令,附近居民在上周五早上六時前必須全部撤離家園。電視畫面所見,居民携著細軟,扶老携幼,帶著貓貓狗狗,神色木然地撤離家園,看到這些畫面,真的心有戚戚然,人人的家中,無論一草一木,一碗一碟,或是每一件小擺設,都紀錄了一段段的回憶,如今逃離家園,一旦大水淹到,這些彌足珍貴的東西,將隨之煙滅,造成心靈永遠的痛。
救災工作仍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在河的上游,一隊隊的國民衛隊正在結冰的河面上鑽孔埋下炸藥,他們要爆破冰層,降低暴雨在冰面上沖向下游的風險。下游沿岸,救災人員和各地來的志願人員組成了運輸的人鏈,一邊唱著歌,一邊傳送著沙包。空中的直昇機群來回穿棱,吊著一袋袋的沙包往水位高漲的河岸投去,它們還負有另一項重大任務,就是當河堤漰決時(其實是沙包堆,因為河水早已高越河岸,是沙包堆成的沙牆阻著河水的泛濫),直昇機可以及時把在前線的救災人員吊離險境。這種立體的搶救工作,既是緊張又是井井有條,充份體現出和大自然決鬥的勇氣和智慧。
昨天和今天,Fargo地區又有暴風雪(Winter Storm),估計又有十多吋的降雪量,大河告急,在電視旁的我們也為之緊張而擔心,祈望在工作人員的努力下,能够化險為夷吧。
52、加勒比海去來
剛從加勒比海歸來。
從陽光和熙、海藍天青、細沙如粉的沙灘,返回白雪皚皚、寒風刺骨的家,其間的差別太大了,真使人深深地感到造物主的神妙,這也是我們會選擇在嚴冬時節到加勒比海渡假的原因吧。
去年我們也是在這時節前往加勒比海,對所選的郵輪公司頗為滿意,今年我也就選擇同一間公司不同的船隻和不同的航線(去年是東線,今年的則是西線)。際此經濟環境,原是不想增加消費的,但一想到如果人人都不消費,豈不是更蕭條嗎?何況這段行程中剛巧是我的生日,在郵輪上渡生日,也別有一番情趣吧,於是,我們終於成行了。
我們飛往邁亞美登船,過關的手續費了一個多小時,登船後,從歡迎的船上工作人員手中取了杯香檳酒,邊喝著邊前往自己的房間,這時應是十二點半左右,因為來得太早了,房間仍未清理妥,於是暫且將携來的行李寄存,就搭電梯往十二樓的自助餐廳用餐。
可能是所有的人都有我們的遭遇吧,那座可容納一千三百多人的自助餐廳,這時已是座無虛設,連那專供兒童就餐的角落,小桌小椅也被大人佔用了。很多人不耐煩等位子,索性拿了食物到泳池邊的桌椅處進食。我們一直往內走,終於找到了臨窗的一張雙人枱,於是悠然地坐下享用我們在船上的第一餐。
餐後,已是下午二時了,於是返回房間。房外的號碼牌處早已插著數張通告,入房打開一看,是兩封分別給我們倆的邀請信,原來我們是再次乘搭該公司的郵船的熟客,自動成為了他們的熟客俱樂部成員(latitudes member),除了送來了襟章外,還邀請我們參加翌日由船長接待的酒會。另外又有一張賀咭,表示感謝我選擇他們的船隻慶祝生辰,希望我在生辰當晚到餐廳用餐時展示此咭以接受餐廳特別安排的慶典。接到這些貼心的歡迎,心中很是愉快,大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下午四時,船準時起航,我們走到十二樓的泳池畔,覓得一張藤榻,躺著望著船徐徐啟航,邁亞美那美麗的港灣、多姿的建築,就在眼底下漸漸消失了。
這時泳池已很是熱鬧,在池中游泳的、躺在池畔和對上二層,邊看書邊曬太陽的,到處都是,而池畔音樂亭中的樂隊,也正在演唱著,到處一片歡歌笑語,這是一個歡欒的天地。
在池畔躺了一會兒,妻覺得有些涼意,就起身離去,到圖書館。去年郵輪的圖書館全是英文書,只有一小橱的日文書,我心中想,不知甚麼時候會有些中文書呢?妙,今年這艘船的圖書館,在日文書的那個橱中,竟也有了一排中文書,雖則只有那寥寥的二十多冊,但已是難能可貴的了。我們倆各自拿了一冊,在茶水枱沖了一杯香茶,就在沙發上閱讀了起來。
在六樓的餐廳吃了晚飯,就四處閒逛了一會,在酒吧聽聽音欒,一樂也。妻因太倦了,就到房中休息,我則獨自到戲院欣賞精采的歌舞表演,從主持的口中知道,我們這艘船所有的客房都住滿了旅客,全部旅客共二千三百多人,來自英國、德國、法國、澳洲、加拿大,當然,佔最多數的還是來自美國。原以為在這種經濟環境下,旅客一定不多,誰知會是爆滿呢!可知與我們同一心思,借消費幫助經濟復甦的人大有人在。
第二天整天在海上航行,我們也就自由自在地在船上四處走走,酒吧、酒廊、保齡保場、泳池、商店、戲院….全都有我們的足跡。下午,更參加了船長邀請的酒會,偌大的酒廊,早就坐滿了五六百人,這才知道原來竟有近四分一的人是這公司的回頭客,可見遊客的滿意度還是挺高的。
終於是可上岸了,我們的第一站是洪都拉斯共和國的奴丹鳥(Roatan, Honduras)。記得中學時讀世界地理時,讀到了這個國家的名字,那時的中美洲對十多歲的我來說,可是很遙不可及的一個異地,想不到現在竟可以踏足其上,這該是多麼奇妙的一種感覺。
這是一個深水小島,大郵輪可直接在岸邊停泊。我們走下郵輪,岸上早已有一隊穿著當地民族服裝的男女載歌載舞地歡迎著我們的𦲷臨。穿過販賣珠寶的商場,雇車載我們沿著小島的山路巡行觀光,最後停留在當地最著名的海灘Tabyana Beach, 找一處樹陰鋪上從船上帶來的沙灘巾,躺著享受那輕柔如絲的海風,聽著那不時掀起的浪濤聲,在異國他鄉,享受這碧水白沙,也是一種難得的機緣。可惜浪大了些,我只在海中暢游了一會兒,就不再游了,反而是妻在那裹做了半小時的沙灘按摩,也算是意外的收穫吧。
第二個旅行點是伯利茲國的伯利茲城(Belize City, Belize),這原是英國的殖民地,至一九八一年才獨立,但仍是英聯邦的一個成員國。伯利茲島有著繁榮的市中心,也有風光明媚的景致,有保護得很好的野生動植物生態,更有規模龐大的Maya族古廢墟。
我們要乘坐十五分鐘的快艇才抵達港口,登上港口,立時有種親切感,因為她得確很像是五十年代的香港上環,高低不等的建築物沿著港灣分布著,碼頭上店鋪林立,在在顯出她的繁盛。
我們在碼頭旁雇了車子導遊,遊覧市區、熱帶雨林,而最主要的目的地則是Atun Ha的廢墟。
我們一行九人,司機兼導遊首先帶我們在市區梭巡,不停地介紹。這裹的教育普及,在市區中有很多建築宏偉或古雅的學校,很多是教會辦的,學生全穿上整齊的校服,就跟香港的學生一樣,這使我的親切感更甚。街道的建築物多是三四層的樓宇,店鋪節比,有六十年代的上海街況味,親切感又加多了一重。呀,還有那經常出現在眼前的中文招牌的中菜館,更叫人感到親切,據導遊說,這裹的雜貨店和餐館,有百分之七十是中國人開設的,可惜我們車行匆匆,未能到其中的一間品嘗,而從熙來攘往的行人中,也看不到有中國人。
離開市區,車子開始在原野上奔馳,沿著清澈翠綠的河道彎彎曲曲地走了一陣,就進入山區的小路,路旁長著各種怪異的熱帶植物。可能是蛇蟲鼠蟻太多吧,鄉間的屋子全有木架承起,屋底離地數尺高,這可能是它的一種特色吧。
車行一個多小時,終於到達了Altun Ha Ruin,這是Maya族古老的居住地,廣大的範圍中,有他們住宅的遺跡,更有兩座高與山齊的古帝王墳墓,據說是起始於公元前六百年(相等於中國的春秋時代),每九個階梯就有一個平台,埋葬了一位帝王,就這麼一代一代地向上埋,於是成就了眼前的「高山」,比對起埃及的金字塔,可也不遑多讓了。面對如此宏偉的建築,不禁為人類的聰明與勇敢而驕傲。我們是同行中唯一二個爬到墓頂的,在那高高的平台上,俯瞰周邊,大有君臨天下之慨,想想這異域的古君王,就在我們的腳底下,那也挺教人自我感覺良好的了。
第三個旅行點是墨西哥的哥索美尔(Cozumel, Mexico),與一般海島都有高山不同,這個小島是一片平坦,所以在多年前的一次颶風,海水直淹整個島嶼,全島變成一片澤國,造成巨大的災害。
我們的船泊在西北岸San Miguel的郵輪碼頭,極目一望,𥻘𥻘的碧海繞著建築物遍布的小島,藍天白雲連著無際的碧海,直如海外的仙島,何似在人間。
我們沿著碼頭的長堤直行至堤邊的商場,商場的一間租車公司有很多遊客正在租車,我們當然不想自駕車子遊覧,於是伙同另一對也是從明州來的夫婦,四個人租了一輛可乘十一人的小汽車,沿著島的東海岸遊覧。
車子首先載我們到著名的廢墟群San Gervasia,這是一個Maya族的古老村落,有六個古廟(temple)的廢墟,年期大約在公元1000至1650之間。我們隨著山徑行,在滿是樹陰的小石路上漫步,沿途有不少長二三呎的變色龍(或是蚚蝪?)目中無人地漫遊,為這到處頹垣的林陰小路添上三分的詭祕。
遊吧廢墟,車子穿過橫貫東西的捷徑到東海岸,沿岸南下,由於全是平原,安坐在車中,可觀賞到沿岸的風光。由於海岸線的不同,形成了風貌各異的沙難,有的白沙遍地,波平不驚;有的則是巖崖遍布,波湧浪捲;有的則如寬廣的半月形,遠處的浪濤卻高如小山般層層推進。真的是千姿萬態,各擅勝景。沿途的沙灘也各有不同的渡假酒店及禮品店,各有特色,真教人目不暇給,只是時間緊逼,我們也不能每處都停下來參觀。
車子至島的南端後再繞著東南海岸北上,就在郵輪碼頭前放下了我們,這樣一遊,已花了整整三個多小時。已是下午一時左右,開始餓了,我們不敢學別人在外面品嘗當地的特別食物,只好返回郵船的餐廳晉餐。
餐後稍事休息,又再出動了。我們沿著郵輪碼頭臨海的街道逛,那天共有三艘郵輪泊岸,街道上突然多了數千遊客,人來攘往,路邊的餐廳、酒吧,都坐滿了頭戴著當地小販手製的各種形態的氣球帽的遊客,的確够熱鬧了。我們在街上蹓躂,欣賞店鋪中陳列著那富有當地特色的手工藝品及印製精美的衣飾,只是我們已過了衝動購物的年歲,對這些琳瑯滿目的物品,只抱著觀賞的態度,並無擁有的心願。我們就是這樣地四處走走,倦了就在街角的椅上坐坐,這麼一逛,又是二個多小時,看看時間也已不早了,於是返回郵船,結束了這一次的Cozumel之遊。
第四個旅遊點是船公司在巴哈馬的私家島大史特樂岩礁島(Great Stirrup Cay, Bahamas),去年我們已來過了這個小島,在那天蒼蒼,海茫茫的小島一隅,真有海角天涯之感,去年來時,直覺在此一遊,也不知在有生之年能否再臨,想不到僅一年之後,我們又能再踏足其上,這不能不感激上蒼對我們的厚待。
這是一個水清沙細的小島,島上就只有同船而來的二千多人,大家在沙灘上享受那悠閒的一天,年紀大的躺在沙灘床上或是吊床上閒聊著曬太陽,年青的則忙著各種玩意,沙灘排球、乒乓球、游泳、潛水、水球….不一而足,從船上搬來的樂隊正在奏著熱鬧的音樂,從船上來的厨師正在燒烤著午餐,樂聲、食物的香味、歡呼的人聲,在那椰樹下隨風飄動著,織成一幅歡樂的沙灘佳年華會圖。
我們當然不會辜負這椰風下的綠水,也興緻勃勃地到海中暢泳。清涼的海水令人精神為之一振,海水清的可以看見海底的沙沙石石,在這裹的水中暢泳,確是別有一番風味。我們游到近崖的海中,看到一堆人正聚在那裹,也好奇地駐足看看,原來他們正在觀看水中的魚群。我們甫一來到,就有人把手中的麵包分一塊給我,我看到海水中百多條體色作杏黃,有棕色班紋,身長呎多的熱帶魚在我們的身邊游著,便把手中的麵包撕了一小塊放入海中,一群游魚立即湧上,在我的手中把麵包搶走了,這確是前所未有的經驗。
這是旅程的最後一晚,也是我的生日。晚間,我們到餐廳就餐,妻問我要不要把那張賀咭遞給侍應,我一想起一會兒由厨師、侍應列成一隊,奉著蛋糕圍著我們唱生日歌的場面,深感不慣,所以當然是不把那賀咭拿出,就這麼兩個人靜靜地陪著燭光晚餐,已是足够令人回味再三了。
翌日早上六時,船已泊在邁亞美港口,我們吃了早餐,也就上岸搭機返家。經三個多小時的航程,又重返那冰天雪地的明州,真的有天上人間之慨。
4、鋼琴協奏《延河暢想曲》的創作和演出
已是三十五年的舊事了。那時,我一手組織和訓練海暉文化學社的民族管弦樂隊已初有規模,每年都在香港大會堂音樂廳舉行一次演奏會。
當年,受殷承宗的鋼琴協奏《黃河》和劉詩昆《青年鋼琴協奏曲》的影響,我也雄心勃勃地興起創作一首我們的樂隊專用的鋼琴協奏曲。七三年,第一屆中國周開幕禮男拔萃演奏的揚琴曲《延河暢想曲》給了我很大的啟發,於是,我就拿這首作品仔細地研究,認為可以把它改成鋼琴協奏。我選取了這首樂曲的三個主題旋律,試圖以之發展為一部三個樂章的協奏曲。
主意既定,就找一向與我拍檔的翟惠洸合作。我之所以找她合作,是基於下面三點原因:
1、我雖然可以自己編寫鋼琴獨奏的那一部分,但所有的效果只憑想像:翟惠洸則是深諳琴技,由她來寫鋼琴獨奏的那一部分,定必比我寫得更好、更能發揮鋼琴的優點。
2、我的個性是外表冷静,內裹熱情,她則是內外都熱情澎湃,個性表現在作品中,以她的優點可補足我在作品中出現的外冷內熱的不足。
3、我的作曲之路是先經自學,在有一定基礎之後才再從師學習,所以表現在作品中,有時會因個人的喜好而故意不遵從理論中的那些框框條條;她則是在老師的教授下一步步地成長,不自覺地嚴謹遵從了那些框框條條,所以二人合作,就可以互補彼此的不足。
合作編曲,就須一起交流,在交流中彼此啟發靈感。我們日常都有各自的工作,於是就約定每周四、周六晚在一起通宵創作。為了能够自由自在又不騷擾家人,我們便選擇在紅磡海暉的社址工作。周四晚是樂隊的排練時間,為了熟悉樂隊,翟惠洸在旁觀看練習的情形,有時甚至客串在毃擊部幫手毃鑼打鼓。排練後,她會隨我和樂隊中的部分成員到下面的小食檔喝喝啤酒,談談天,美其名為啤酒黨。事後各散東西,我倆則返回社址,在大廳中打開摺枱,並在旁邊安上一張尼龍布摺床。
創作大概要從深夜十二點後才開始,我們會先討論一下主題及想表達的效果,然後就由她執筆寫鋼琴的獨奏部分,寫完了一段,大家就仔細研究,定了稿後,我就續寫樂隊的協奏總譜,就這樣,一直寫到天光。有時,她倦了,或是靈感枯了,就索性在旁邊的尼龍床睡下,待養足精神後再起身寫作;有時,我也會放下手中的筆,到尼龍床中睡睡。睡中,往往給她拍醒,要我分享她靈感泉湧的成果。有時兩人都倦了,她在尼龍床上睡,我就到小房間中的木架床小憩。創作生涯雖然痛苦,但我們還是樂此不疲,每每寫作至天光,然後離開紅磡,各自做各自的工作,待周六晚,我們又再在社址中苦幹。這種生活,一直持續了三個多月,終於,三個樂章都完成了。
樂曲完成後,就是正式排練的時候了。在我們社址中的那台鋼琴是一位社員贈送的,這原是一台大陸琴,質素很差,只供初學者練習之用。第一次排練時,翟惠洸才發覺那台鋼琴琴鍵的指觸感遟緩,音色暗啞,簡直不堪彈奏,更遑論表達技巧。於是,她自掏腰包,買了一台歐洲琴贈給學社。翟惠洸一貫低調,也只有這一次,才顯現她那富家女的氣派。每次排練完畢,她總和我一起搭渡海輪從紅磡到北角,然後由北角碼頭步行二十多分鐘,到我家附近,電氣道和油街交界的那一間小麪鋪(現在是城市海逸酒店的大堂)吃雲吞麫和豬腳、雞腳。我們都嗜辣,在談樂說藝間,不知不覺地把枱面上的一瓶辣椒醬都吃光了。
我們邊練邊改那已完成的曲譜,練習的進行還算順利。我對藝術有一份的執著,有時某一個樂句,也總要花很大的功夫去改進。經過近半年的排練,我們的鋼琴協奏終於在大會堂音樂廳公演了。
三年前,翟惠洸在香港偶然聽到我們當年的演出錄音,一時激情難捺,打長途電來美和我談了很久,她遺憾地說她的那份鋼琴譜不見了,幸好我的總譜在移民時還是不捨得丟掉,帶來了美國,於是我把那近二百頁的總譜帶給了她,如今她將之鎖在銀行的保險箱中,她如此珍而重之地收藏,這我是理解的,因為這總譜記錄了我們那青春的歲月,也記錄了我們那一段清純的友誼。
走筆至此,忽然想起當年大提琴(Cello)聲部其中的一位大提琴手孫美嘉,當年那温文聽話的蘇州小妹妹,卻於前年在英國病逝了。人生無常,想來令人傷感,僅此寄上深切的悼念。
留得青山在
金融風暴一浪高過一浪,踏入零九年,更顯風高浪急,我們現在正處於浪頂,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捲進浪底,永世不得翻身了。
上個星期,Target, Home Depot, IBM, Starbucks, Ford等大公司都有大裁員的行動,單是這些大公司所裁的,一星期就達九萬九千多名,如果加上一些中小公司的名額,那可就要翻上一兩翻了。昨天,Macy’s 又說要裁減七千名員工,今天,又不知道哪一家公司要裁員呢?職場之上,可是人人自危,真不知道何日會輪到自己被裁?
這種人人自危的心情,嚴重地影響了消費意慾,消費不振,又再影響了公司業績,裁員又成了公司生存的唯一法寶,如此的惡性循環,何時方休?!
其實,美國對被裁的人可說是歇力地幫助了,以前,被裁的人,可以得到政府的二十六個星期的失業救濟,大約可以獲得以前薪金的一半;現在,救濟的時間已延長到超過一年。所以,一旦被裁,在一年之內,起碼的生活(比起窮國,還是富裕的生活)還是可以過的。
當然,以前住大屋、駕名車的高收入一族,遇上被裁,那可就要賣屋賣車,降低生活的水準了,但這又有甚麼大不了?有錢時生活豪奢,失業時打回原形,這原是天經地義的事,何況以前已享有過,能上為甚麼就不能下呢?電視上常常有對失業者的報導,有些人在好景時豪擲七八十萬去裝修自己的房子,如今失業後,卻又要賤價把自己的夢想之屋(Dream house)賣出,每看到這些報導,我在同情之中,又隠含著幾分的幸災樂禍心態,中國人總要居安思危,誰教他們沒有這種危機意識?這正應了俗語:「有咁耐風流,就有咁耐折墮」。事後想想,我的這種想法是否有些心理不正常?但我確是這麼地想。
我一直服膺「居安思危」的原則,凡事沒有遠慮,就必有近憂,要是在順境中盡量享受的確幸運,一遇逆境,也就措手無策,難以面對了。現實生活中,這種例子比比皆是。記憶所及,就有兩件令我難以忘卻的慘劇。一是華人因被解雇而槍殺他的老闆和上司,一是因失業而槍剎妻兒再自殺的滅門慘事。前者一家四口,夫婦都是電腦工程師,生活美滿,在四個州擁有九個物業。可惜風暴驟起,先是太太被裁,再而先生被解雇,在前路茫茫下,先生携槍返公司,要求會見老闆及人事部經理,結果槍殺了這兩人,自己也被捕,遺下妻兒承受那無邊的痛苦。後者也是兩夫婦被解雇,了無生處,丈夫槍殺五個子女及妻子後再吞槍自殺,自編自導了這一齣滅門慘劇。
對這兩宗慘劇,我也很是不安。其實,只要當事人能退一步想想,也就不會發生這種慘事,失業和失去目前擁有的,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只要肯去面對,在美國總不會走上絕路的。除了政府的救濟外,社會上還有很多的慈善機構,贈衣贈食,生活總是可以過的,何況擁有技能,工作始終還是會找得到的。 案中的那個華人,擁有九個物業,只要面對現實,把手上多餘的物業賣掉,相信還是可以過上富裕的生活的,如今行差了一步,毁了自己,也毁了三個家庭。如今他在獄中渡過餘生,不知可否悔恨交加?
俗語云:「留得青山在,不怕無柴燒」,無論遇上怎樣的逆境,只要人在,就有機會從逆境中解脫,重新現實自己的夢想。
千萬要以這兩宗慘劇為戒。
51、過新年
自九五年迄今,我們一家三口從未能在農曆新年團聚過。
今年,這裹的親戚也顯得疏落了,珊珊返香港過年,Christine, Jennifer, 也遠離了家,所以一想起要團年,也就意興索然了,原本不打算招待各親戚來家吃團年飯了,怎奈過年前一個星期,小六來電問起團年一事,她既然不辭路遠,巴巴地從一百多哩的Duluth來團年,我也就不掃她的興,團年飯就在年廿九(星期六)提早舉行,雖只有十人出席,我也準備了八樣食物:炒上海年糕、髮菜蠔豉炆花菰、雜錦生菜包、清蒸𩶘魚、三牛冷拼(牛脷、牛肚、牛孖筋)、辣汁蝦球會糖荳、香辣蒜香雞、白灼菜遠。至於甜品則是阿五自做的酥餅。
雖說人數是少了,但還是高興的,是的,平日各忙各的,難得一聚,也是人生樂事。翌日,又到「北海」飲茶,權作是小六的生日聚會吧。
年初一,只得夫妻倆開年,太冷清了,於是又邀請大姐帶著二位外孫女來一齊開年,大姐興緻勃勃地到「五福樓」買來燒鴨和專給我和二個外孫女吃的义燒、燒肉(大姐和妻是回教徒),我再準備了清蒸紅𩶘、百花蒸釀豆腐、蔴油海蜇絲、白灼菜遠,蓮藕牛肉湯、再加上一道香糯紅薯豆沙煎餅,湊成了九道菜,寓長長久久,也算是我的新年願望吧。
無論怎樣,年總是要過的,但願明年的農曆年,我們一家三口可以在一起過個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