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悠悠師生情

這次返港,雖說是時間頗長,但安排了很多的旅行,所以真正住港的日子並不多。以前返港,也會見見教過的學生,但每次的聚會人數都太多了,和大家只是見見面,難以詳談,所以這一次就想改變形式,只約一批同一班的學生見見面。

怎知道他們將我們相聚的照片登上了FB,其他同學知道後,紛紛約我相聚,我的時間頗緊,但又是盛情難卻,於是就定了個原則:近年見過面的同學今次就不再約見了。即使如此,也有很多的同學不能相聚。遺憾之後,又覺得頗為安慰,畢竟離開香港已二十多年,以前教過的學生也大多三十多年未見面了,但仍記得我這個老師,教我老懷大慰。於是,為文記叙這幾次的師生聚會以作紀念。

1、與「實用班」同學歡宴

這次返港,原本只想見見當年的「實用班」同學。

「實用班」,很奇怪的一個名稱。

是奇怪的名稱,它在公理的歷史上,也僅僅出現過一屆。相信即使是公理的老師,也很少人會知道這個在校史上僅出現過一次的「實用班」。

公理中四的分班,原本是文科理科各兩班,但在這年,中四的學生中,有一批文科、理科並不出眾,但又符合升班條件的學生。這班學生,一些是文理都不突出,卻又「百厭」非常的「問題學生」,另一部分則是英文成績略差,但其他科的成績不錯,乖巧懂事的新移民子女。學校將這兩類學生編成一班,除學一般的文理科外,兼學電腦、商業的科目,定名為「實用班」,對其期望不高,只求他們畢業後,能將學到的「實用科目」應用在職業生涯中。

對這麼一個龍蛇混雜的班級,老師們視為畏途,很「不幸」,班主任竟落到我的肩上。幾個相熟的同事笑着對我說:「看來你的好日子已到頭了!」拍拍膞頭表示同情。

做他們的班主任,我並不覺得有多大的壓力,但也不覺輕鬆。後來總算和他們渡過了多姿多采的兩年。果然是實用班,在中學所學的,無論是日後升學或是工作,都用得着,很多同學在拼摶二三十年後,也獲得了不錯的成就。不經不覺,他們畢業也超過三十年吧,即是說,除極少數之外,我們起碼已有三十年未謀過面了。

這一次的聚會,由洪承嘉負責邀約和安排。出席的同學計有:洪承嘉、黄慶麟、鄧錦佳、鄭力、鄭嘉哲、歐國玲、陳彩霞、陳詠琴、朱靜宜,和陳詠琴的姐姐詠儀。妻原本不參加我和學生的聚會的,但因為洪承嘉多次寄來茶葉,妻最愛每天品茗,洪承嘉的茶葉令她深為感動,所以也樂於參加這次的聚會,說是順便當面多謝他寄來茶葉的心意。

這批同學,性格各異,想不到畢業了三十多年,仍能有如此密切的聯繫。所幸我的記憶力還在,雖然分別了三十多年,這批同學當年的種種,仍能憶起。鄧錦佳在他們之中,年紀最大,頗有大哥哥氣概。黄慶麟個子不高,坐在前面,沉靜好學,是老師心目中的乖學生。鄭嘉哲高高瘦瘦,是足球迷,平時很靜,但在球場卻是衝鋒陷陣的健將。鄭力,個子不高,佻皮好動,總不能正經坐着,不是撩隣座就是語出驚人地引人發笑。洪承嘉,同學口中的蠻牛,平時不聲不響地坐在一旁,誰惹了他,雙目一瞪,足令對方戰慓而逃。女孩子中,朱靜宜文靜秀氣,上課專致。區國玲精伶活潑,落落大方。陳詠琴明媚乖巧,是一眾男孩的愛慕女神。至於陳彩霞,我對她的印象頗深,她是新移民,和另外兩個也是新移民的陳蕾、厲劍琴被同學稱之「三劍客」,她們都是很勤力的學生,好學而富正義感,不要看她外表文靜,發起脾氣來,男同學也得退避三舍。至於陳詠琴的姐姐詠儀,是早一屆的文科班,我教她中國語文和中國文學兩科,印象中也是文靜的,但她說起了一件往事,又令我對她有不同的看法了。她說:上課時我問同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什麼意思?她答道:「明即是唔明,唔明即是明」。結果我用書拍了她的頭一下,她居然還敢還手!呵呵,怎麼我記不起了這件事!

洪承嘉知道妻喜歡品茗,專誠帶來了釣魚台國賓館指定用茶的武夷大紅袍,又帶了兩瓶Vinedo Chadwick 2014 年紅酒。名酒佳茗,使我又感動又慚愧,我只是他們中四、中五的班主任,做的也只是老師的份內事,但受到的卻是如此隆重的款待。

聚會在熱鬧而輕鬆的氣氛中進行,想不到妻和他們只是第一次見面,但卻也談笑晏晏,話題無所不包。很多我平日的事,都從妻的口中道出,他們從中可以知道另一面的我了。

話題最多的還是昔日的趣事,對洪承嘉和鄭力來說,最痛苦的應是「do,re,me,fa,so」了。我教學之前,早將中四、中五的中國語文和中國文學課程中的課文背熟,所以上課從不帶書。講課時在教室中四處走,雙眼一直掃視全班的學生。遇有學生不專心或是「釣魚」時,我立即叫他站起來,問剛才講到哪裏?答不上,就「do,re,me,fa,so」罰抄課文五次,明早交來。眾人中,鄭力和洪承嘉被罰的次數最多。當然,罰了數次之後,他們也知道不聽書的後果,在我的課就不敢再走神了。所以,一提起這音樂中的五聲音階,也就只有「打冷顫」的份兒了。

「最慘還是摺碼子那一次。」鄭力還有餘悸地說。眾人也頷首贊同。

摺碼子事件是我對全班罰得最狠的一次。話說班中的幾個佻皮同學不知怎樣,突然興起在課室中射碼子作戰。初時只在小息時進行,我發現走道上狼藉的碼子,就警告了他們不得再犯。誰知警告剛過,他們竟然在某些老師上課時也偷偷地進行碼子大戰。地理課,當顏龍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字時,下面的大戰正酣,不幸流彈誤中龍軀。顏sir審問何人射出,當然不會有結果。於是,審訊自然就落到我這班主任身上。

我知道這一班,平時盡管也分黨分派,但卻又講義氣得很,雖說我委任的兩個班長都非常的正派盡責,但要他們供出是誰人犯錯,根本不可能。所以,對他們說:你們共同維護犯錯的同學,即是同謀,那麼,全班都要為這個「義氣」付出代價。

當然,我也不再追究是誰的傑作,因為再個別審下去,只會分化了同學的團結,所以,決定當天全班留堂,節目就是摺碼子,既然喜歡射碼子,那就給機會大家體驗摺碼子的「樂趣」吧。

每人要摺五十發碼子,必須結實。這教同學們大受其苦,要知道,摺數隻又結實又有殺傷力的碼子不難,但要摺五十隻,手指不痛死都難。我說明必須摺得結實,交來給我檢查才得過關,同時,要全班都完成才准放學。這真的苦了那些乖學生了,有幾個女孩邊摺邊哭,真的令人有點不忍。但為了給大家一個深刻的教訓,我假裝視而不見,待大家都摺好了碼子,我把它們全倒入垃圾桶中,一聲放學,結束了這一次的活劇。

從此之後,眾人提起碼子就怕,幾個肇事的同學,覺得害慘了其他講義氣同伴,以後也就不敢再亂來了。當然,同學們也不想再受這無謂的牽然,起了監督的作用,想亂來的同學在群眾的監督下,也不敢再惹眾怒了。

我和班中的同學相處得還算融洽,上課時為令氣氛活躍,我經常會用輕鬆的故事形式講解眾人認為枯燥的文言文,甚至也會和他們開開玩笑,叫叫他們的花名。

突然想起,區國玲的花名是「勾腳玲」,於是問道:「區國玲,你那勾腳玲的花名是鄭力幫你起的嗎?」區國玲看了我一眼,不出聲,席間其他的同學異口同聲地說道:「是你起的。」

「真的?為什麼我記不起了!」

鄭力說:「是你起的,上課時你拖長聲音叫:勾⋯⋯腳⋯⋯玲。」

呵呵,真有其事!我是有幫學生起花名的習慣,這並無惡意,只是為了與他們打成一片,什麼「隻揪」「囉囉」「三木太郎」,想來還是不少呢!

其實,我還真的有些溺愛自己班的學生,這一班佻皮搗蛋的實用班,在某幾位老師上課時,經常搗蛋令老師難以下台,有幾次老師向我投訴,要記他們缺點時,我總是代他們求情,盡量以其他的懲罰方式代替缺點。因為我總覺得對一眾精力過剩的少年而言,搗蛋並不是一件多麼大不了的事,做老師的應多所設法去引導他們,不應因為師道尊嚴而輕易記學生的缺點,因為在他的記錄中留下了污點,從而影響他的前途,這不是負責任的做法。

在我當上了訓導主任之後,對一般頑劣的學生仍然堅持這種思路,即使不得不記缺點,也必定花多些時間與他們交談,為他們分析犯錯的嚴重性,並鼓勵以後糾正錯誤,使他們「死也死的明明白白」。我想,也就因為這種想法,使學生感受到我對他們的關愛,所以,這個訓導主任,並不太惹人厭。

聊着聊着,也就聊起了當年的班長。當年,我委任的男女班長都是新移民,他們學習勤奮,作風正派,兼有領導才能,也受同學的愛戴。女班長厲劍琴,同事們笑稱她的父親必定是武俠迷,所以為她取了這麼一個名字,我則認為她的名字從「劍膽琴心」中截取而來,是否如此,也只有她的父親知道了。她畢業後在一家電腦公司任職,有一天曾專誠來校,請我到怡東酒店飲下午茶。此後就一直沒有再聯絡,這次我才知道她結婚後已移居上海。

男班長忻偉強,沉實刻苦,很注重自己的學習成績,可能是對自己的要求太高吧,會考後精神出現了問題,此後也沒有消息了。鄧錦佳與他友好,聽他說,現在他已回復正常,也工作了。

對着眼前的學生,他們都已年到中年,經歷了人生的幾個階段,如今在他們的臉上所表露的是一份自信與成熟,已全然看不到當年的稚氣了。他們各有各的人生,但共通的一點就是,大家仍珍惜當年的學生歲月,仍珍惜昔日的同窗之情。這教我老懷安慰。

 

2、與3D班、舊同事歡聚

洪承嘉將我和實用班同學相聚的照片登上FB,同學們這才知道我人在香港,很多要求見面的邀請紛至沓來,我在港的時間有限,順了哥情又怕失了嫂意,很是為難。

其中曲明晶留下短訊,說是Miss Leung和Miss Tam都想見我,希望我能抽時間一聚;而鄭温宜也留言說是當年3D班的同學也想見我。兩批人我都很想見,可是時間真的難以安排。這時,曲明晶和鄭温宜也商量好了,說是兩批人可以併在一起,希望我一定抽出一晚相聚,我就在緊迫的日程中擠出了一晚。

梁美琼是我當訓導主任時的拍擋,我們的合作非常的愉快。她視學生為「仔女」,對犯錯的學生一直是既嚴厲又關懷,但也因為這樣,凡事「上心」,每每因此而「勞氣傷身」。每當我在隣房發現她「勞氣」之至時,必定會進入她的房間,將那引得她「勞氣傷身」的學生帶出,要她消消氣,待心情恢復平靜後再審。有時,我處理難搞的學生或家長時,她會主動走來幫忙。可以說,在我做訓導的那幾年,我們的合作、我們的相互關心,是大家在工作中最為難忘的交情。

譚美霞老師是我的師姐,她唸化學,任教科學,處事不温不火,學生對她是又敬重又親近。很多頑劣的學生,在她和風細雨的勸導下,不知不覺地改變了。她在我的心目中,永遠是那麼冷靜淡定,不愧是大師姐。

鄭温宜所說的3D班,印象中應是八三年的畢業生。我是他們中三級的班主任,他們是老師口中最難搞的一班,其中潘美儀被稱為大姐大,牙尖嘴利,倔強不馴卻又甚得同學的擁戴,所以,她時常帶頭與老師「頂嘴」,滔滔的辯才更使老師頭痛。當然,還有幾個頑皮的男生,搗蛋破壞更是家常便飯。也不知道是什麼命,這一班被冠以生人勿近的班級,居然又是由我做他們的班主任。

接手這麼一個燙手的芋,我在開學之前就開始做準備工夫,首先是將班中所有學生的檔案仔細察看,了解他們小學六年級的成績品行,中一中二的各項表現,甚至他們的家庭背景,都有了基本的了解,這才發覺,班中的同學,其實只是頑皮,並不壞。就以潘美儀來說吧,牙尖嘴利不就是口才便給,反應敏捷的優點嗎?帶頭和老師辯駁,得同學的擁護成為大姐頭,從另一個角度看,不就是富「正義感」,有領導才能嗎?這種少年,如果引導的好的話,必能走上正途。

她既有領導才能,那麼就委以重任,被我指定為班長。她滿面的意外,同學們也覺得不可思議,中一中二是訓導處常客的她,居然成為了班長!同事們笑我採用以夷制夷,很是高明,只是擔心我駕馭不了這個牙尖嘴利的丫頭。我則深信她的本質不壞,如能正面鼓勵的話,必能做好班長的職務。果然,在她的協助下,全班團結,上課的紀律竟有完全不同的改變,學習成績雖沒有其他班好,但在各類的比賽都有突出的表現,這一班令老師們頭痛的3D班,現在令人刮目相看了。

我與學生的關係不錯,3D班的學生也有上我家探訪的,但學生有時候難以把握分寸,表現有點兒過火。當年聖誕節班會的慶祝會上,學生們布置課室,在黑板上畫了精美的圖畫,卻在一角畫上了蜈蚣,這是學生在背後偷偷為我起的花名–––「吳公」。表面是尊稱,骨子裏即是說我如蜈蚣般的毒辣。其實被學生叫花名,有助於他們的發洩,我總是詐作不知,但如今竟過了界,在黑板上惡搞,則有點兒過份了。我當時想道,在節日的氣氛下向學生訓話,甚至懲罰,有點兒大煞風景,但也不能無視這過火的玩笑。於是,我一聲不出地走出課室,整個慶祝會由他們自生自滅。

結果是,他們也自覺過份了,自動自覺地維持秩序,慶祝會結束後,做好了清潔,由班長送來了他們特為我留下的食物,雖然沒有任何人對我說聲對不起,但我知道通過這一次後,他們應學會不能因與老師熟就恃熟賣熟,越過底線。事後,我也不再提及此事,但我知道他們已得到教訓。

如果能摒棄徧見,用關愛的態度去對待頑皮的學生,那麼,他們往往對這些老師更貼心,所以,我和他們的關係一直很好,當然,為了他們,我也受到不少同事的批評,說我是太過「縱容」他們了。

這麼的一班學生,在濶別三十多年後,仍然想和我吃頓飯,試問又怎能拒絕呢?

餐宴的鰂魚涌,我對這一區不熟,按着曲明晶傳來的direction,終於準時到達。一大枱的舊學生,接着而來的當然是考記憶辨識眾人了。

曲明晶和何致遠夫婦當然認得,阿曲畢業後曾在校務處做過很多年,更是教我用電腦和倉頡輸入法的啟蒙老師,我現在用倉頡輸入法寫書寫文章,速度不下於英文打字,這全是她的功勞。何致遠是理科班的學生,數理兼佳,同學們稱他為「博士」,我沒有教過他,反而後期在校做實驗室助理時,也擔任了校友會,所以有幾年農曆新年都會來我家拜年,後來他自己創業離開公理,也就沒有聯絡了,直至和曲明晶結婚後,才有他們的消息。

鄧活敏是班中的乖乖女,更是陸運會和水運會的風頭人物,為我們班爭光無數。陳少忠斯文男孩,好像是打籃球的。劉健樂喜好踼足球,開朗而多話。盧潔儀是班中的開心果,現在比以前發福了很多。劉露露是我的鄰居,也住美孚六期,課餘在家附近蹓躂,偶而會撞到她。

坐在我鄰邊的,很面熟,但一時想不起他是誰了,我的腦海中不時搜索他們班中各人,就是記不起了。

他說:「我是石頭。」

「石頭?許錫和!你發福了很多。你不是在夏威夷嗎?你不是他們班的。」我記起了他,他應比這一班同學遲一兩屆畢業的,畢業後移居夏威夷,三十年前還從夏威夷來探過我,只是當時他還是「靚仔」一名,現在發福了,顯然是一個事業有成的大叔了。

他在深圳一間地產項目發展集團做CEO,當天專誠從深圳趕來和我見面。這可是一個意外之喜。

坐在Miss Tam 旁邊的一位美女,樣貎清秀,一直望着我,我一時想不起她是誰,還以為是Miss Tam 的女兒呢?其他的同學也顯得很奇怪,曲明晶說:「別的同學你不認得還不算奇怪,你無可能不認識她!」我還是一頭霧水。她苦笑着說:「我剛和你Message聯絡。」

「吓!你是鄭温宜?」我大驚地問。鄭温宜畢業後一直在校務處做秘書,我做訓導主任時,經常要她幫我找學生的檔案,家長、警務處、社會福利處來電,也多是由她轉來,可以說是天天都要接觸幾次。我移居美國後,初時每次返港,都會返學校探班,每次都會閒談一會兒,甚至她後來準備轉校時,還專誠致電美國和我傾談了一陣子。這麼熟的人,我居然認不出了!怎麼搞的?

其實也不奇怪,上次見她時,(也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她隨舊校搬到基道,我去基道探班時,和她在校務處見了一次面。)那時的印象仍是身段豐滿的小美女,而目前則變成了清清秀秀了,一時之間還真的無法將兩個形象聯接了上來,女大十八變,可她連女兒都上大學了,卻還是美得令我認不出來。我這麼一說,其他的同學也起哄地笑着對她說:「怪不得你最近頻頻到韓國,原來如此!」她和我這班同學應是同屆,只是她的成績好,被編到別的班而已,所以大家仍是稔熟得很。

我們談起了以前的趣事,可惜潘美儀已芳踪杳杳,連和她死黨的鄭温宜也未能聯絡得上,另一位眾人的乖乖女李文珊也因為工作的關係而未能出席,這是美中不足的了。

席間談起,原來在座中還有不少人曾到過我的家中,其中還有人從我家中拿了我的畫作呢!這些事我反而全無印象了。

這時,Miss Leung 出示了一幅穿着軍裝的男子相,說是麥祖德,我看了相片中雄糾糾的男子漢,很難想象這就是當年的那個頑皮仔!記得他在中二時,已是訓導處的常客,除了屢欠功課,上課時搗蛋之外,一個星期更是有三四天遲到,他是很多老師口中「冇得救」的問題學生。身為訓導老師的Miss Leung 卻不肯放棄,徵得家長同意之後,要他搬到自己的家住,每天督促他做功課,帶他上學,我笑稱她多了個「契仔」,麥祖德也戲稱她為「契媽」。這種生活堅持了好一段時間,終於糾正了他的陋習。畢業後他投身紀律部隊,現在是著名的拆彈專家,為保衛香港而貢獻力量。眼看着Miss Leung 那安慰的眼神,我也為之感動。教師對學生的關愛,一定能助學生走上正途,這也是我做訓導時所堅持的信念,很多老師都埋怨我們訓導處手段不够辣,變成了另一個輔導處。但是,我們卻因為自己的信念而堅持–––引導學生走上正途,懲罰之前,必定要使學生知道錯在何處。

我想,畢業了幾十年的學生仍能樂於和我們相聚,也就是這種教育原則的收效吧。

說說談談,一頓晚飯直吃到九點半才結束,眾人還是餘興未盡,有人提議到街角那間著名的糖水店享用,糖水店的新舊兩間店鋪座落在毗鄰,都擠滿了顧客,幸而其中有位同學與店中伙記相熟,為我們一大群人騰出閣樓的一張大枱。坐定後,掀着圖文並茂的一本餐牌,五花八門的甜品,真教人眼花繚亂,真有點兒少時第一次吃西餐不知所措的感覺,劉露露向我推蔫了其中一種特色的甜品,我也就聽從了。不一會兒,各人點的甜品上枱,色彩繽紛,各有特色。

吃完糖水,大家一齊走到地鐵站才互道保重而別。

 

3、富臨午餐

數年前與兒子夫婦訪港,兒子在一個月前定了四季酒店的「龍景軒」飲茶,精緻的點心令人難忘。前年,兒子訪港,我叫他到「富臨飯店」試試,他返來說「正」!所以,我對妻說,下次返港,我們也去試試。

當邱威廉知道我返港,立即在Messages 傳來富臨飯店開業四十周年雞尾酒會的邀請,我剛到港不久,難以抽空參加盛會,所以就回覆他說待日後抽時間到那裏飲茶。他問我日期,說是會幫我安排一切。

返港前往馬來亞探訪同學,參加中學同學的活動,又要前往成都作五日游,一直忙得難以抽空,待諸事忙完,才想起飲茶一事,於是特意抽出一個星期五的中午,前往富臨飯店。為怕其他學生知道而要求在此見面,我對邱威廉說,這是我這一次返港,唯一一次和太太享受的二人世界。

我們被領入貴賓廳,侍應殷勤而又為客人留下獨處的空間,使人安坐其間,心怡神定。上茶不久,部長禮貎周到地走來問好,遞上一袋茶葉和手寫心經給我,說是代邱先生送給我,他有事,要遲點兒才到。我接過紙袋稱謝,隨意瀏覽餐牌。

待我們瀏覽了一會兒,部長前來對我說,邱先生一早就為我們留下了兩隻鮑魚,隨時可以享用,待吃完鮑魚才再點其他的東西最是適合。

這真教我們愕然,「阿一鮑魚」應在晚餐享用,我們原本是想品嘗這裹的點心而來,如今受到這麼隆重的款待,確是令人不安。

不久,邱威廉來到,談笑甚歡,他知道我們好茶,專誠準備了一套德化茶具送給我們。德化以白瓷馳名,潔白如骨的瓷製品是精美的藝術品,我家中就有兩座德化觀音像,寶相莊嚴而又潔白無塵,令人塵慮全消。如今用以製成茶具,又是另一個驚喜。

談着談着,我贊起枱上的陳皮瑤柱豆豉醬,他說這是店中最新的產品,立即叫職員取一大樽給我,我們珍而重之地接受了一切,手中的茶具、豆豉醬很重,但主人的盛情更重。

4、與八四年屆同學午聚

在成都五天,由於大陸的網絡管制,整整五天收不到電郵,真的有彷如隔世之感。

返港後,先後看到梁棟材和梁子健的Messages,梁棟材寫道:「吳 Sir 你好!我是 梁棟材(三木太郎)1984年的中五畢業生,知道你回來香港,很是激動⋯⋯
想你在港定必非常煩忙,但是仍然忍不住希望可以與你見面,我們一群你的學生們也有同感,所以特別委託我今天冒昩地與你相約一個時間,無論是: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飯、任何形式的環境下⋯⋯見見面(只要可以配合你的時間便是)不知道在你離開香港前,可不可以讓我們這一群不才學生可以再與老師有一刻的共聚及暢談往事呢?」

印象中,他們的班主任是李宛珊,我是教他們的中國語文和中國文學,每周有十一節課,對着他們的時間比班主任還多,文科班中四的學生,女生多數很乖巧,男生嚒,沉靜好學的固然不少,而頑皮的也不在少數。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挺懷念那段上課時在輕輕鬆鬆的氣氛下講解語文和文學,想方設法以引起他們對這兩科的興趣。當然,還有以會考的標準,擬定刁難的試題,逐點評分殺得這班自認是文科精英的學生「一頸血」,卻在這種殺戮之下輕易闖過會考關的一點安慰。

星期三從成都返港,下星期一就返美,此間四天的時間,與朋友、親戚、學生的聚會已預先安排得滿滿的,但還是想方設法抽出一段時間來,原本星期六中午要和親戚相聚,經考慮後,就與妻分道分鑣,由她與親戚相聚,我則抽身出來與他們相聚。

出席的人數並不多,但這反而更能深入地交談。席中的學生,都已畢業了三十四年,他們已由昔日的少年變成了今日的中年,但每個人的容貎,在我而言仍是鮮活的。梁棟材在當年頗活躍,一頭的卷髮,當年被我捉着要拉直,我並為他起了個花名–––三木太郎。那時日本動畫流行,他的名字三個字都帶「木」,所以就稱之為三木太郎。梁子健是「波牛」,踢足球,好像是校隊,平時上課沉默無語,但卻又心不在焉,經常被我點名問書。女生中,關小萍一直坐在前排,上課時不聲不響,但在生活隨筆中則經常會從文字中訴訴心聲,或是反映家中瑣事。至於李菀慧,她的英文名「Lancy」,同學們叫她靚死李,美麗端莊,是很多男生的追求對象。她是清潔糾察,做事認真,在小息時經常巡視各課室,進入課室抓捕「垃圾蟲」,低班同學遠遠見到她就邊叫邊跑。至於前晚才見面的許錫和,以「百厭」聞名,中二在小息時偷偷將走廊盡頭的消防喉打開,致使水花四濺,引起騷動。這些往事,如今都成了我們回憶時的趣事了。

席間,鄭温宜帶了早一屆畢業的楊浩賢到來。楊畢業後一直都沒有見過,他聽鄭温宜說我從美國返港,並約了八四屆同學飲茶,於是也就請鄭温宜聯絡,臨時加入。

楊浩賢現職律師,仍是以前般的温文,他也是文科班,語文和文學科的成績都不錯,想必這對於後來從事法律工作都有幫助吧。

話題都集中在當年的人與事,許錫和突然問我記不記得林佩儀?當然記得!她是當年班中的美女,身材高佻,輪廓分明。她是學校交通安全隊員,穿起制服,英姿颯爽,也是眾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還有班長馬劍英,外型英俊,滿臉正氣,他後來還當了Head Prefect,是老師心目中的超好學生,現在在人民入境事務處任職。李菀慧在手機中找出他們的照片給我看,歲月的風霜,年到中年,外形的變化頗大,但仔細觀看,還依稀能認出當年的模樣。

馬劍英和林潭標後來都在原校升讀中六、中七,也成了中文學會的主要骨幹。從他們的口中才知道,林潭標於前年病逝,中年離世,不禁教人為之感傷。

一餐茶,就在回憶昔日情之下結束,希望各自珍重,活在當下。

 

3、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緣起

這次返港,特意和樂隊舊人、海暉創社成員見了兩次面。張適儀知道後,來電問道:「這十多年你往香港,從來不浦頭,這次怎麼出現了?」我答道,原因有二:

去年旭暉搞了個四十周年大聚會,劉琰倫曾來電邀請我參加,說是希望我們這些創社元老能出席以示慶祝。我回復她說:一般冬天我都不會出遠門,以防大雪封門,所以不能出席。倒是明年我的中學同學將搞一次畢業五十周年聚會,我多數會出席,到時有機會可以一聚。

今年七月,陳明鋒來電郵,問及我到港的日期,以便安排社友相聚。我感念他們夫妻在百忙中仍然記掛此事,那時我仍未收到同學聚會的消息,所以回復他:目下同學聚會仍未有下文,待有確實日期後才告知。待我在十月底返港,就定出可以抽出的日期,電郵他,說只是希望與早期的樂隊舊人見見面,請他代約。這是原因之一。

其次,學兄楊昆岡正在籌寫自傳,也勸我寫,我念及如果寫自傳,將涉及很多的人與事,確是不便。但將自己接觸音樂、書畫、讀書寫作等分類記叙,也是可以的。於是去年寫了洋洋洒洒數萬言的《回憶我的音樂學習》,其中寫及組建、指揮海暉樂隊的往事,懷舊之心油然而生,也真的想有機會再見見以前的隊員,重温往昔的種種。於是,在這一次的遠游,就抽空和一些想見的人見見面了。

 

1、與樂隊舊友晚餐

與樂隊舊友晚餐那一晚,陳明鋒因要入醫院做小手術,未能出席,王文闖因旅行跌傷住院,也未能出席,但還有十多位樂隊舊人出席。這批大都是海暉時的舊人,後來成了旭暉樂隊的骨幹。出席的計有鄧兆華、黄燕芬、李兆華、范鳯女、鄺月嬋、鄭祖德、夏展鴻、馬兆麟、關愛蓮等人,本來還有陳金潤和謝竹萍夫婦,但當晚謝竹萍跌傷了,不能赴會,而梁郁芬要照顧王文闖,也不能出席了。即使如此,我也非常的滿足了。

我和他們都有數十年未謀面了,但對這些樂隊舊人,印象仍是那麼的深刻,見到他們,彷彿又回到了那芳霏的歲月中。

最是欣慰的是見到了鄺月嬋,昔日的小女孩,如今已到了耳順之年了。她是從中流戲劇社轉來的,當年張蓓麗和徐凱里等人組建了中流戲劇社,徐凱里負責樂隊,後來中流結束,將樂隊的成員併入海暉,於是,歐春生、葉韻笙、游松生、鄺月嬋就來了樂隊。

他們加入的時候,海暉樂隊成立一年多,剛演奏了由我編寫的合奏《春暖花開》之後,就投入了《瑤族舞曲》的排練中。鄺月嬋當時最年輕,是個可愛的小妹妹,我分配她打敲擊,一打錯就把舌頭一伸,很是可愛。海暉改名旭暉,加入了聲藝的舊成員,樂隊擴大了,她還是在敲擊部。後來我因工作需要而離開旭暉,也就沒有再見到她了。聽邱玉麟說,她身體一直不好,這事我一直記掛在心,事隔近四十年,她出現了,見到成熟的她,仍能㝷得當年嬌憨的踪跡,心中頓覺安慰。

鄺月嬋是當年最年輕的樂隊成員,但一年後就被夏展鴻取代了。夏展鴻來自彩虹邨英文中學,當時是中三(中四?)的學生,拉二胡。記得他的個子不高,瘦瘦的,與現在的樣子截然不同。他加入時正值樂隊的全盛時期,我們剛公演了由我和翟惠洸編寫的鋼琴協奏《延河暢想曲》,正籌備編寫琵琶協奏《狼牙山五壯士》時,傳來聲藝國樂社出現問題,希望海暉能助其一臂之力,所以暫停了協奏的事,開始籌辦海暉、聲藝的聯合音樂會,為聲藝團員的來歸創造條件。

夏展鴻在這時加入,一加入就要接受繁重的排練,當時要排練由我指揮的《東海漁歌》,還得排練由俞兆曦指揮的《三門峽暢想曲》(我擔任獨奏部分)和《錢塘江畔》,對樂隊的技術要求頗高,為了照顧樂員的技術,我特意將這三首樂曲編寫了一部簡化譜供初來的隊員演奏,夏展鴻應是拉我寫的簡化譜成長的。

鄭祖德是聲藝中最早接觸我的人,他是聲藝銳意想培養的接班人,聲藝的負責人請我教他二胡演奏技巧外,還希望我教他編曲指揮。我也因此為他編寫了一個速成課程。他的音樂感很強,領悟力也高,可惜只跟我學了幾個月,就因為工作的關係而停頓了,也再沒有聯絡。這事一轉眼就四十多年了,後來在FB與我再聯絡。如今他能出席,真的大出我的意料。

李兆華我們叫他肥華,四十年過後,突然瘦了很多,再看不到「肥」的痕迹了。他原本吹笛子,我曾編寫了笛子獨奏曲《老工人講的故事》的小樂隊伴奏,由他擔綱獨奏。後來他對低音大提琴產生興趣,由我教他基本的技法,就擔任樂隊的低音大提琴手,與離世的孫美嘉,成為低音部的主力。

他的妻子范鳯女,是樂隊的琵琶手。應是《瑤族舞曲》時期加入隊樂的,當時我對彈撥樂組的要求特別嚴,有一段弦樂和吹管演奏主旋律時,彈撥樂整大段的十六分音符的副標旋律,我是逐個音符的強與弱都要要求達到我的「心水」,所以她們整個聲部都須撥出時間專門練習,那段時間,彈撥樂組在排練時,一看到我的指揮棒指着她們,就得打省十二分精神,我雖不駡人,但指揮棒一拍叫停,再捉着彈撥組逐句練,也足够她們驚心了。呵呵,當時她仍小,可能在她的心目中,「欽公」就是惡人的代表了。

李兆華婚後居於新界,我十七年前返港,曾和樂隊舊人聚過,但也沒有他夫婦的踪影,如今能够出席,也自是意外之喜。

另一位「兆華」鄧兆華,他是吹笛子的,聯合音樂會時,聲藝本想推蔫陳樹貴擔任笛子獨奏,我則認為鄧兆華音樂感強,是可造之材,就決定由他擔任,也是演奏《老工人講的故事》。我對這首作品有偏愛,這是一首叙事詩,當時只有東初擁有譜子,文協時代,由笛子演奏家温聯華首次在香港演出,備受好評,也錄了唱片。後來我將譜子進行改編,先由李兆華演出,後又選了鄧兆華擔綱。聽說後來成了旭暉的保留曲目。黄燕芬是稍後加入樂隊的,印象中初時是彈琵琶的,後來聽說改打揚琴。

馬兆麟是在旭暉時期加入的,他是聲藝的成員,兩社組成旭暉後,聲藝放棄了上海街社址,搬入了海暉舊址,為了避免聲藝社友感覺被併入海暉,所以旭暉改組時,增加了副社長,由馬兆麟擔任。他演奏中胡,個性開朗,與兩社的社友都友善。十七年前我返港與旭暉舊友在城市大學教員宴會廳歡聚時,筵開四席,他和關愛蓮夫婦就和我同一席,屈指一數,也有十七年未見面了。馬兆麟對我稱,現在已退休,開始學書法。這是很好的退休活動,陶冶性情之餘,復可以增加文化底蘊。

樂友同聚,話題除了舊日的趣事外,也離不開音樂。他們要我談談現代中樂演奏的一些看法,這是我近年一直探討的一個問題。無可否認,現在的中樂演奏,特別是在大陸,在演奏技巧上無疑是提高了很多,無論哪種樂器,在訓練時都參照了西方的訓練技巧,半音階的練習更是必須的基礎,所以,技術的難度大為提高,樂器的表現力也迅速提升。只是,追求技術的提高,卻又忽略了內蘊,漸漸減薄了民族的風味,這到底是本末倒置呢?還是中西結合的一種必然結果?真的不好說。

當然,這是一個大課題,就交由專家去傷腦筋。馬兆麟說他去日本,參觀了日本箏的製作,也發覺中國箏的不足。其實這也是目下中國的一種普遍現象,國人只追求實利,忽略了繼承傳承,這也是一種遺憾。

談着談着,已是用餐時段結束的時候了,眾人餘興未盡,在酒店樓下繼續未完的話題,直至腿站得發酸了,才依依道別。

 

2、與海暉舊人相聚

陳明鋒因要做手術而未能參加上次的聚會。他希望我能再抽出一個中午與一批舊人相聚,說剛巧芬姐也從澳洲來港,所以芬姐、臘腸都會出席。與莫婉芬見面是十七年前的事了,對於這位與我在創社時共同努力的老友,我是一直記掛在心,如今聽說有機會與她見見面,即使多麼的忙,也必須擠出一個中午來。

妻一向不參加我們的聚會,但這次聽說芬姐和立揚都來,難得老友相聚,也就欣然和我一起參加這次饒有義意的聚會了。

感謝阿鋒的安排,這次聚會的,全是海暉創社之初的老社員和老友。計有陳明鋒夫婦、莫婉芬、宋立揚、朱鑑泉、林友穗、梁珍琼、梁郁芬、劉健強和李敏馨,還有剛從多倫多返港的何兆佳。

老友相見,非常的難得,我笑稱這是歷史性的一次重聚。莫婉芬、宋立揚、何兆佳、朱鑑泉和我五人,是海暉創始時的常委,七個創社常委,只缺席張適儀、李國強二人。一九七一年創社,過了四十六年,仍有七分五的創社常委出現,你說這不是歷史性的一刻嗎?何況出席的其他人,都是海暉開創時的第一批社員,時光倒流四十六年,這不就是當年社剛創立時的組合嗎?

陳明鋒找到了一本當年社員的名冊,是芬姐的筆跡,這是記錄建社之初九十六名社員繳交社費的名冊,猜猜排在第一位的是誰?竟然是我。再下面的是另外六名常委和初創社員,呵呵,如果社做出什麼不法的事,我可就是第一個被通緝的了。這本名冊是社史的珍寶文物。

話匣子一開,當年創社的甘苦酸辣,全成了我們集體的回憶了。

想當年,我和另外六人,為了創造一個供大專同學一起過着健康的文娛活動的場所,決定建立海暉文化學社。「海暉」,取太陽從大海的水平線升起,一片光明的前途正等着我們這批青年人。這個名字是我和李國強提出的,大家一致認為寓意絕佳,於是就定了下來。(後來我將之改為旭暉,寓意與海暉相同,也算是海暉的沿續。)招牌是請翟惠洸的媽媽用隸書寫的,印在小木版上,由朱鑑泉精工打造而成。翟媽媽是書法家,字體圓潤而富書卷味,木招牌不大,打造得高雅出塵,果然有文化學社的雅意。

七個常委各有分工,張適儀統籌全局,宋立揚和我負責音樂發展,芬姐是財政,何兆佳負責電工組,朱鑑泉負責木工裝修及歌咏組,李國強負責補習班和温書班。就這樣,在翟惠洸媽媽資助一筆資金作經費之下,「海暉」在紅磡寶石戲院大厦成立了。

社創立之初,百廢待興,為了節省開支,凡事自己動手。朱鑑泉負責室內的裝修,將厨房改為小卧室,做了木架床,將其中一個小厠所改為小厨房,器樂組擺放樂器和摺椅的長木架,也全是他一個人搞出來的。社的所有電線電燈的安裝,全由何兆佳帶着電機系的同學一起做的。真空管擴音機是由蔡培遠捐贈的,一台學生用的小鋼琴是同學莫秀琼捐助的,(後來的那台歐洲靚琴是翟惠洸在排練鋼琴協奏《延河暢想曲》時自己掏腰包購買的),舊摺枱是朱鑑泉「偷」家中的,而那張為社友們帶來無數歡樂的乒乓桌,是業主蓮姐贈送的⋯⋯

創社之初,經濟來源是一個頭痛的問題,翟媽媽的資助,只够我們維持四五個月,以後總不能總是伸手向她要吧!於是,我們自力更生,經常性的收入全靠補習班、二胡班的學費,社員每月的會費,我和李國強為報刋寫稿的稿費也全捐了出來。這遠遠不够,開源就成了社生存下去的重要課題,常委和創社社友各出奇謀,宋立揚和我搞了幾次音樂欣賞會,由我們二人分別為聽者介紹分析樂曲,收取費用;何兆佳學習剪髮,為社友理髮賺取手工費;我搞了小食堂,做起包餐,每餐三餸一湯,招待同學來社午餐,收取餐費。就這樣,我們渡過了難關,也結識了更多的大專同學,社務漸旺,海暉終於矗立於香港社團之林。

芬姐一見妻,顯得特別熟絡地擁抱。社友中很多都熟悉妻,但多沒有來往。何兆佳奇怪地問芬姐:「你是怎樣認識阿沙的?」芬姐說是有一次她要在演出時做司儀,專誠去跟妻學了幾道散手。阿佳立即省起那是「六一八賑災」演出。

這事又勾起了我的回憶。一九七二年六月十八日秀茂坪雞寮臨屋區發生山泥傾瀉慘劇,海暉同學對此表示關懷,決定在香港大學陸祐堂舉辦賑災義演,宋立揚本可以做演出司儀的,但由於他擔任了小提琴獨奏,所以司儀就得叫芬姐出任。當時我和妻正拍拖,她的話劇、演講、朗誦、司儀各方面,在學界算是小有名氣,所以芬姐就教於她。

這已是陳年舊事,卻又勾起我久存心中的痛。當時我母親返鄉下養病,病危,親戚幾乎天天來電報催我返鄉,但賑災演出所有的節目都由我負責,邀請的表演嘉賓也全是我的老友,如果驟然離開,演出將出現問題。一時之間,陷入了兩難之中。最後,還是公心戰勝了,待演出一結束,我立即起程返鄉,母親在我抵達的第二天謝世。四十五年過去了,我對母親的愧疚一直未停息過。這事一直埋在我的心田,直到這一天的舊友歡聚才說了出來,事隔這麼多年,眾人聽後還是沉默了好一會兒。隣座的芬姐對我說:「我的母親剛在港過世,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她能待到見你最後一面,也沒有遺憾了。你也應該放下了。」

閒談中,芬姐提起建社初我倆的一段往事。建社之初,我們天天在社待到深夜,她住大坑,我住北角,二人晚晚一起坐渡海輪過海,親密如「拍拖」,她笑着說:「好在當時你和阿沙已拍拖,所以大家都沒有多想。」她不提我還不記得那一段日子,我們的友情,就是這麼一點點建立起來,親逾姐弟,無論分隔多久多遠,在彼此的心中,我們就是最要好的「死黨」。

談着談着,忽然提起了二胡班,座中的梁珍琼、梁郁芬、芬姐和朱鑑泉,都跟過我學二胡。呵呵,關係突然複雜了起來, 老友頓又變成了師父與徒弟了。眾人起哄,笑着徒弟要和師父師母拍照,一張關係複雜的「師生」照就這麼定格在歡笑的時光中。

話題太多了,友情太濃了,我們談着談着,由中午一直坐到了下午四時,酒樓茶市結束,我們才被迫中斷。走出酒樓,眾人仍在門口站着,何兆佳建議再找個地方繼續,於是又走到「大家樂」,直至五時,我因為晚上仍有聚會,這才殷殷話別。不知道何年何月,我們這班天南地北的老友才能再聚,但深厚的友誼,卻如醇酒般,逾久逾濃。

(此文刋登後,陳明鋒來郵提出了幾項糾正,可見無論記憶力多強,也會有錯漏的地方。)

 

2、情繫五十載

1、序曲–––夜宴

蘇仲麟八月底從紐約來電,告知香港的中學同學正籌辦畢業五十年的慶祝活動。我因為不肯在手機中安裝Whats app,所以未能及時了解詳情。他用電郵將活動的詳情傳來,並要籌備會的負責黄麗芬同學與我電郵聯絡。

以前,同學的紀念活動總在年初就開始來郵邀請參加,今年直到八月底還沒有消息,所以我們已取消了遠游計畫,如今既有了詳情,於是就一改計畫,決定參加了。

決定一次遠游,要準備的工夫還真的不少,家中各項繳費,還有我們二人的體檢安排,都得花一些工夫去辦理。但我還是與緻勃勃地表示飛往香港參加。妻見我如此興奮,也就不掃我的興了,立即致電安排體檢、洗牙等事,又與旅行社聯絡,定了機票。

中學畢業後,因某種原因而不能與同學們聯絡,但中學時的種種人與事,卻常常縈繞在心,揮之不去,歷久彌新。也許是越老越念舊吧,總覺得畢業了五十年,垂垂老矣的同學仍能念念不忘中學時期的那段無憂無慮的青春歲月,這是多麼的難得。能够有機會共聚,喜看彼此生活喜樂無憂,笑談青春歲月的軼聞趣事,那該是多幸福的一回事!

這次的聚會由十一月四日晚上的聚餐掀起序曲,緊接着是三天粵北旅行,接後是慈山寺游覽及蓬瀛仙館齋宴,再參觀母校新校舍。前後共五天,可謂精采而緊密,這真的要感謝負責籌備工作的同學們,為了這次的聚會,他們可是花盡了心思。

十一月二日,蘇仲麟從紐約抵港,我們事先已約定在三日的中午,同班的海外同學先聚一聚。三日中午,我們在北角的一間酒樓聚首,由於部分海外同學要在晚上才到港,所以只有蘇仲麟、王題燦夫婦和我四個從美國來的,加上了從新加坡來的謝卻幻,而在香港的同學也有數位出席,一桌十人,談興頗濃。

十一月四日中午,籌備小組又為兩班從海外來參加聚會的同學組織了晚宴前小聚。隣班的海外同學大多來自菲律賓,我們班的則美國、加拿大、澳洲、印尼、新加坡、菲律賓都有,算是來自五湖四海的了。兩班的海外來客濟濟一堂,坐滿了兩張大枱,數十年未謀面的同學,甫一晤面,又是談不停的話題,大家邊吃着精美豐富的點心,邊訴說着當年的學校生活和各自的近況,顯得既熱鬧又親切。

晚上,宴設灣仔人民入境事務處大厦中的會所,我們獨霸一座敞廳,五十多人分席而坐。我們兩班共有八十多名同學畢業,五十年後仍有五十多人出席,算是出席率非常高的了。昔日風華正茂的少年,而今變成了耄耄老年,飽經風霜的我們,在昔日同窗之前,仍是保持着一顆熾熱的心,大家談着笑着唱着,一下子又回復了當年的青春歲月了。

沉醉在昔日的緬懷中的時光顯得特別的快,轉眼間已是晚上十時了,因為大部分的同學都參加明早開始的粵北三天游,所以不得不收拾心情結束這次的歡宴。臨走時,每人手中都拿着籌備小組為我們準備的禮物–––保温水杯。物輕情義深,這水杯,將一直暖着我們的心田。

2、主旋律–––連南寧遠勝景三天游

第一天:油嶺瑤寨行

十一月五日,三天兩夜的「連南寧遠勝景游」正式開始。兩班參加的同學有四十多人,畢業了五十年,同學們相識相知五十五年,如今有機會共乘一車同游,該是多麼奇妙的一種緣份!

這天清晨,由香港旅行社的領隊陪同,乘直通巴士在深圳灣關閘過關,然後轉乘深圳旅游公司的專車,由當地導游一直講解着開始了我們的旅程。

同學中,尤慧美膝蓋退化,是在做手術前從美國趕來參加旅行的,她一拐一拐的行着,但仍是興緻勃勃;黄麗玲的腰部硬化,坐着輪椅從菲律賓前來,她由丈夫扶着,一步一艱辛地踅着而行,上下車雖不方便,仍然努力地跟上大隊;隣班的李瑞泰,也是步履蹣跚地由妻子陪着前來。大家都因為珍視這五十年的緣份而排除艱辛前來,這教同學們益顯珍惜這難得的游玩。

車行近四個小時,坐得大家都有點麻木了,但面對窗外的景緻,轉視身旁的同學,耳聽着親切的傾談,也就不覺煩悶了。

午餐在清遠的一個餐廳吃了一頓既有著名的清遠走地雞,復有食味奇佳的無骨魚。於是,我們又精神抖擻地繼續未完的旅程。

導游妙趣橫生的講解為我們消除了長途車的煩悶,這時,已到了山區,車子沿着崎嶇的山路迂迴而上,山谷中霧靄䙚䙚,如一張張的薄紗般在空中縈繞,遠處的山巒、近處的樹木,在霧靄中顯得那般的輕柔飄緲,真有「雲深不知處」的感覺。我們終於在接近黄昏時到達了油嶺民俗瑤寨,這是我們今天的主要參觀項目。在半山腰就有一座七彩的牌樓,再向山的深處行,車子停在數座村屋之前。

我們下了車,有的同學駐足在路旁擺賣山貨的小攤檔,正想選購時,領隊已叫大家集合,由當地的接待人員領着我們沿山邊的石徑向上行,不一刻,就到了瑤寨的歌堂。表演平台前是一層層的觀賞台,擺滿了紅色的矮凳,高度只合幼童用。坐在這矮小的小凳上,真的有返老還童的感覺。

七八名穿着民族服裝的男女唱着歌,奉着盛滿小酒杯的托盤,邊唱着祝酒歌邊向我們獻酒。熱鬧的祝酒掀開了表演的序幕。歌舞的表演圍繞着瑤族人的生活:迎客、收割、舂米、男女戀情、雨中漫舞⋯⋯歌與舞都純樸的很,老實說,水準還真的很一般,只是其中迎客歌,甜美的旋律勾起了我的很多回憶。這是交響音樂《瑤族舞曲》的旋律原型。音樂家劉鐵山、茅沅當年到瑤寨采風,以這個旋律為基調,寫成了描繪瑤族在慶祝節日時的熱烈場面。後來彭修文又將之改編成民族管弦樂合奏。我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將之帶到香港的樂壇,指揮海暉文化學社的樂隊在大會堂音樂廳演出,後來又受母校的邀請,指揮母校與其他友校合組的樂隊在新光戲院演奏此曲,屈指一算,那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如今聽到這首迎客歌,不禁沉緬在那意氣風發,糞土當年萬戶侯的青年時期了。

演出在同學與瑤族表演團的共舞下結束。離開瑤寨歌堂,拾級而下,來到瑤寨餐會堂,這裏應是瑤寨慶典時的餐會堂,木柱的長椅、粗木餐桌,一片古樸原始的風味。

菜很快就上了,負責招待的原來是剛才表演的演員,看來他們就是這個瑤寨對外宣傳的骨幹了。菜很豐富,雞魚菜蔬之外,還有一道這裏的特色菜:牛皮菜。這是將牛皮去毛切細塊,慢火炆炖而成,煙煙韌韌,酸中帶甜,頗特別,但也只限於一試而已,對這道菜還是不能適應。

飯後,我們去觀賞瑤寨梯田,可惜田中作物已收割殆盡,加上已是傍晚,視野不清,看不見畫冊上那一層層一區區綠油油的梯田。這時晚靄四合,田中一片氤氲輕霧,將這大地籠罩着一重神秘感,這又是另一種意想不到的景緻了。

離開瑤寨,直接驅車到連南入住瑤族文化酒店。

 

第二天:九疑山之旅

翌日早上,在酒店吃過早餐,就開始了我們第二天的游覽。

車行約三個小時,進入了湖南永州寧遠縣,直達九疑山風景區。對於永州,我雖未曾到過,但卻又有些熟悉感,因為柳宗元《捕蛇者說》寫的就是這個地方:「永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如今能够踏入這個州界,也算是一種緣份。

九疑山,古稱蒼梧山,它得名於舜帝南巡,因境內有舜源、娥皇、女英等九座山峰,峰峰相似難以辨別,故名九疑山。

九疑山除了佳美的風景引人之外,更因為有舜帝南巡葬身其中的傳說而馳名。相傳舜在九疑山的河流斬妖蛇,為民除害,卻因此受了重傷而逝。當他的兩個妻子娥皇、女英聞訊趕來,對着畫師畫的九疑山地圖找來,卻是座座山峰相似,難以辨識,二人憂急痛哭,斑斑血淚染在山的竹上,形成了斑竹。等她們找到了舜時,舜已經逝世了。於是,舜源、娥皇、女英三座山峰遙遙相望,山上特有的斑竹就成了引人連想翩翩的奇談。

毛澤東對此還寫過一首詩:「九嶷山上白雲飛,帝子乘風下翠微。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朶百重衣。洞庭波涌連天雪,長島人歌動地詩。我欲因之夢寥廓,芙蓉國裏盡朝暉。《答友人》」

九疑山有很多景觀,例如三分石、紫霞洞、玉琯岩⋯⋯可惜我們只在這裏逗留半天,加上同學都是上了年紀的,雖未算是老弱之軀,卻也有很多人對攀山越嶺難以勝任,所以,當地的導游小姐只能帶我們去攀登其中的一座高峰,以期居高臨下俯瞰四周的景色。即使如此,還有大半的同學選擇在山腳下等待。

我們一行近二十個沿着石䃈上山,山路崎嶇,卻不難行。

我們邊行邊談笑着,卻也不覺寂寞。路隨着山勢而轉,從轉彎處的空隙下望,舜帝廟就在腳下。週邊的山山水水宛然在眼下横過。

這山的很多轉角處,在樹陰下都擺設着石桌石凳,幽雅清靜,我想,如果像古代的隠士,小紅爐煲水煮茶,對着藍天白雲,迎着滿襟的清風,舉杯品茗,那該是多寫意的生活。可惜目下茶水匡缺,但安坐其間也是一種享受。於是,到了半山,我和妻選一處樹陰下的石桌石凳坐下,享受那清風徐來的閑適。

施麗華看見我們坐着享受這樹陰下的閒暇,也來坐下。同學中,我和她最是熟絡,只因我們兩家的大人相識,雖沒有青梅竹馬的交情,卻也比起其他的同學關係更密切。加上她能歌善舞,民族舞和唱歌,都是同學中的佼佼者,而我也極愛音樂演奏,平時在藝術方面的接觸也緊密,所以算是無話不談的好友了。無獨有偶,她在六十年代已認識明明,還一起同吃同住地到外演出,彼此並不生份。

我們天南地北地談着,很自然地就談起中學時的趣事。這時,她自然而然地談起我倆的一項秘密,那就是她受到男孩追求,接到情書時,就將情書交由我去為她拒「愛」,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如今無意披露了,她也覺得有澄清的必要,一再對妻說,當年我們是清純的,絕無其他含義。昔日的種種,如今提起,還真的令人回味。

我們有無盡的話題,一直看到上到山頂的眾人下來,這才加入他們的隊列,沿着石䃈行下山。

留在山腳下的同學更顯熱鬧,他們坐在一間商店中,盡情地享用各種小食,嘴忙得不亦樂乎。看見我們下來,林玉璽遞來了一小袋水煮花生,我剶着花生吃,是久違了的味道,小時在鄉下,逢花生收穫季節,家中就將新鮮的花生烚熟,味道超棒!我連忙問是在哪裏買得,想着也買一袋大快朶頤,這才知道同學們已把人家的一大袋花生全買光了。

中午,我們到了舜帝廟前的廣場,圍繞着廣場的是一間間的餐館,我們就在其中的一間品嘗農家菜。菜很是「農家」,是湖南的鄉村口味,與吃慣廣東「食不厭精」的粵菜比,真是有天壤之別。

草草吃完,同學們在舜帝廟前拍了集體照,就隨着導游走入廟。

舜帝廟紅牆綠瓦,規模宏大,建築雄偉,由照壁、午門、拜亭、正殿、寢殿、省牲亭和左右朝房構成。廣闊的廣場,兩邊蹲着一列列的石獸,頗有古帝王陵園的規模。廟前的照壁是一塊巨岩,上有「九疑山」三個大字,據說是玉琯岩石刻的拓片。入午門,有左、右、中三個石階延上拜亭。這是舜帝廟的主體,分三楹,左壁有「九疑山圖」,刻九峰全景。正殿是舜帝廟的主體建築,壯觀而肅穆。兩旁游廊有碑亭,陳列歷代名家碑石。廟園古樹參天,有香杉十五株,大可連抱,樹影婆娑,風姿絕妙,置身其間,確有遠離塵囂而興起思古之幽情。

參觀完舜帝廟,九疑山之旅結束,我們再次起程,前往參觀被譽為江南第一村的下灌村,這裏是麻將文化的起源地,很多房屋的外牆都畫上了「中發白」麻將牌,雖說有特色,卻也俗了些,還好村中的古祠堂,堂門的上面是戲台,露天大堂橫着長木椅,正殿陳列先人神位供人參拜。還有就是村中的古學堂,還保留了古時的原貎,算是有些可觀之處。

車行兩小時,我們又回到清遠連州,晚飯在入住酒店的宴會廳舉行,偌大的宴會廳就只有我們四十多人就餐,這裏變成了我們私人的歡樂天地。

雖說是坐了整天的車,大家已有些倦,但同學們都珍惜這歡聚的分分秒秒,所以勸餐的勸餐,敬酒的敬酒,晚餐就在熱鬧紛紛中結束。

 

第三天:萬山朝王風景區

今天陰天下雨,對觀賞風景而言,不是理想的時候,可惜的是,萬山朝王風景區的游覽剛巧就安排在今天。

萬山朝王位於連南瑤族自治縣城南千年瑤寨之中。從這裏的觀景台上眺望,數以百計的石山,座座背朝東北方向,面向西南方向朝拜。相傳瑤族人始祖是盤古王,這數以百計的山峰,就是向西南方向的盤古王虔誠朝拜,故稱「萬山朝王」。

我們來到觀景台,綿綿細雨正在空中飄蕩,淅瀝的雨聲伴隨着呼呼的風聲,頗有飄零蕭剎之氣。撐着雨傘走到欄杆旁,縷縷輕煙從山谷飄䙚而上,遠處的遠山全被陰雲所蔽,到眼朦朧一片,在陰雨輕風的陪襯下,氤氲之中另有一種別緻的詩情,可惜的是,心目中的美景消失在風雨中,寧不教人有遺憾之感。

隨即,導游帶領我們去參觀瑤族特色文化元素新瑤寨示範村「姐妹亭」。

車子停在村口,雨仍是淅瀝淅瀝地下着,沒帶雨具的同學只得留在車中,帶雨具的同學撐着傘子,在雨中漫步而行,倒也別有風韻。

這片瑤族示範村是國內的慈善機構捐款籌建的,這是為了改善瑤族居住環境,留住瑤族人口不再外流而建的,一排排兩層的房屋整齊地相隣而列,大門前是一片平坦的水泥地台,以供居民在屋外歇息和晾晒之用,平台對出的低地,有村民在地中種菜,平台上雞隻在雨中漫步,地下的雞屎在雨水的沖打下, 融成了一堆堆,在平台上行走,稍一不慎,就有可能誤踩雞屎。

我們撐着雨傘,邊望村屋、邊望地下的雞屎堆,行得戰戰兢兢,真有步步驚心之嘆。

匆匆行了一圈,也就返回車中。

中午在一家農家樂餐廳就餐,餐廳坐落在公路旁的山凹處,佔地頗廣。我們冒雨而下,進入大廳,可供二三百人用餐的大廳,如今只由我們一行四十多人佔用,顯得寬敞而寧靜。裏面窗明几淨,與外面的淫雨紛飛一對比,窗外窗內兩極世界,又多了一層情趣。

餐後又再上車在公路上奔馳,這是冗長的一段旅程,全程行車時間約六個小時,香港的領隊很是貼心,知道在漫長的行車中的苦悶,特別為我們準了數張我們當年常聽的歌曲和影碟。在車上往外望,雨仍在下着,兩旁的景物在煙雨之中顯得是那麼的朦朧,耳聽着當年常聽的歌曲,眼望着窗外的煙雨濛濛,不覺進入了夢境,當年的火熱青春,又在夢中迴遡,也真教人回味!

下午七時左右,到了清遠太平鎮,這是我們晚餐的地方。我們在一家以雞馳名的餐廳晉餐,每人一隻茶花雞,其他菜式中又有一大隻的燻雞,宴名「孔雀開屏宴」卻也有些道理。

茶花雞個子只有乳鴿大小,用錫紙包裹燒焗,我們戴上膠手套,雙手撕着小雞而啖,食味奇佳,集香、嫩、甜於一身,比起我們慣常吃的紅燒乳鴿還佳妙。吃了茶花雞再吃燻雞,又有另一種佳味,這大孔雀開屏而出的小孔雀,是罕有的一種吃雞體驗。吃了雞,已十分飽足,其他的菜肴雖也精采,但已難以消受了。還有那兩大煲瓦罉飯,香噴噴的令人難以拒絕,在十足的飽肚下仍忍不住來上一碗。

我們帶着十分飽足的心情完成了這一餐,再踏上歸程,車行一個多小時,就在深圳灣口岸出境,坐上來接載我們的直通巴士返香港。

 

3、尾聲–––慈山寺之旅

三日游結束後,我們在第二天又迎來了慈山寺之旅。

慈山寺位於新界大埔區汀角及船灣附近的洞梓,原是一座廢置的礦場,由香港首富李嘉誠捐資十五億興建,於2015年啟用。寺方只接受網上預約參觀以限制人數,我們是同學洪少陵的安排而得以接待的。

一行四十多人乘着旅游車來到寺門前,由接待處每人派發一部耳機以便聆聽接待人員的講解,然後就開始我們的參觀。

慈山寺分三個區域,中間是寺殿,觀音像和僧寮則分別座落於兩旁。這個寺院的建築,無論是顏色、材料以及比例,都配合自然環境,以求營造修行氣氛,既有唐代中國的佛寺建造風貎,復引進了日本佛寺的特色,整體的感覺是精緻與安寧,置身其中,深切地感受到那和穆靜謐,與天地同合的氣氛,確能達到斷除煩惱,成就福慧,獲得安樂的禪思。

我們的參觀由地藏府開始,再從室內走出室外,通過寬敞的園庭,走入大雄寶殿外山門的廣場,轉入彌勒殿及大雄寶殿。彌勒殿的兩側為鐘鼓樓,鐘樓下層即是我們剛才進入的地藏殿。

大雄寶殿內供奉釋迦牟尼佛、藥師佛及阿彌陀佛,佛頂有金蓮花華蓋。佛像後的空間有大幅壁畫,取材自敦煌石窟,並擺放了國學大師饒宗頤手抄的《心經》。

我們在寺院的曠地走着,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座巨型的白色觀音,站立在高高的座台上,雄視在崇山之中。

觀音像高七十六米,相當於二十五層樓的高度。這尊戶外青銅合金觀音像,是全球第二高的戶外觀音像,祂坐北向南,與位於大嶼山的天壇大佛遙遙相對。這尊觀音像慈眉善目,法相莊嚴。祂俯視眾生,右手持智慧寶珠,左手灑淨水,消除眾生苦難。觀音像對下的慈悲大道,兩旁種植十八棵羅漢松,代表十八羅漢。

觀音像前是為供奉祂而建的普門,大殿的楹聯是:「普賢精舍十行願教化接引婆娑大眾,觀音慈視千手眼悲愍救度法界群蒙。」普門殿前有圓型的大池,這是洛迦池,建成後注入清水,善信入殿參拜時取池水以代香火。

普門側也有淨水池,善信用旁邊的木盂取水,雙手奉着向前行,將清水倒入觀音像前的一個大盅中許願祈福。我們也隨着眾人取淨水祈福,雙手奉木盂,要先把心靜下來再小心行着,即使如此,木盂中的淨水也會因身體的顫動而溢出。祈福之後,沿着石䃈向上走,來到觀音基座的大平台,沿着平台走一周,也得花上十數分鐘。

大家漫步走到山門前,抬頭望着屹立着的觀音像,環視寺園的飛檐屋瓦,到眼是高聳的大樹,在藍天白雲下展示着它們挺拔的姿態,再轉首望向山門外,海的對面是一座座高入雲霄的大厦,門內門外兩個世界,頓教人有出塵之感。

參觀完,一行人再乘車前往蓬瀛仙館。蓬瀛,取自蓬萊、瀛洲之義,這是傳說中的兩座仙山,也是方士修真之所。

蓬瀛仙館是道教的修真之處,座落在新界粉嶺,供奉太上老君、呂純陽及觀音大士,館內樹木青葱,具庭園之美。我們的同學洪少陵是館長,所以安排了一頓特別的貴賓齋宴。

齋宴設在齋館的貴賓廳,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品嘗到如此精緻的齋菜,一次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在厦門南普陀寺吃的齋宴,我以為這是齋宴的極致,以後吃齋宴,總覺不是味道。如今再品這個齋宴,才再一次領略齋菜的精妙。

菜式如下:涼瓜燻蹄伴紅袍,紅燒白靈芝菇,XO醬鮮露筍榆耳,黄耳花菇炖上善湯,白雪銀針,上湯鮮松茸竹笙浸菜苗,柚子蜜香酥球,芋塊拼春卷,三絲拉麵,腰果露。

名貴的食材,加上別出心裁的飪調,保持了食材的原味,又碰撞出新的風味,確是令人一吃難忘。

餐後,我們造訪了官塘母校的新校舍,吳校長親自歡迎我們的造訪,領我們參觀學校的設施:室內泳池、設備周全的禮堂,小表演場,圖書館,視聽教育室,電腦中心⋯⋯先進而完善的設備,加上教師隊伍的孜孜教誨,使母校躋身成為直資名校。

我們由地下一直向上行,聆聽了中樂隊的練習,也看到了銀樂隊隊員的吹奏,直把我帶到了少年時代,我們也是這般的練習,可惜的是地方狹窄,設施也不周全,不禁興嘆着說:「我們的師弟師妹太過幸福了!」

吳校長招待我們到學校特設的茶室請我們品茗,職員送上早已準備好的精美糕餅和水果,邊品嘗名茶,邊吃着水果和糕點,一股温馨的感情直湧而出。

告別母校,校長特別安排了校車送我們到香港北角。同學們互道珍重,我們幾個海外來客,由蘇仲麟做東,在北角鳯城來個告別宴,來自美加、印尼、新加坡和菲律賓的同學:仲麟夫婦、我們夫婦、黄惠玲夫婦、楊瑞美、施麗華。謝卻幻,加上香港的黄麗芬、陳清池和蔡英茵,又再次在一起,吃着桌上美食,喝着杯中美酒,叙說往日逸事,談論現今生活,樂也融融,這真的是一個圓滿的終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