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無意中觀賞了彭麗媛《中國歌劇經典唱段》的視頻,全長約兩個小時,選唱了建國以來最膾炙人口的歌劇《白毛女》、《紅珊瑚》、《洪湖赤衛隊》、《劉胡蘭》、《小二黑結婚》、《黨的女兒》和《江姐》等歌劇的經典歌曲,這些歌劇,除了《黨的女兒》一劇外,其他的都是文革前的作品,經歷數十年的風風雨雨,至今仍為人所樂聞的優秀作品。
只知道彭麗媛成名早於宋祖英,但對這位有可能成為未來第一夫人的女歌唱家卻一直沒有甚麼認識,只偶爾在Youtube聽到她的幾首歌曲,直至現在聽了她的歌劇選唱,才算對她有進一步的認識。她的嗓音柔潤而甜美,高音區細膩柔美,敘事時娓娓唱來,懇切自然,長音時氣足音準,乾淨利落。更難得的是她在唱這麼多的不同歌劇,都能在歌唱風格上盡量接近原唱而又有所創新,唱《北風吹、紅頭繩》既有當年王昆的嬌憨,復有王昆所沒有的柔美;唱《清粼粼的水來藍瑩瑩的天》,既有郭蘭英的活潑樸實,復有郭蘭英所沒有的婉轉輕柔;唱《海風陣陣愁煞人》既有趙雲卿的甜美期盼,復有趙雲卿所沒有的剛毅;唱《看天下勞苦人民都解放》既有王玉珍的深情激情,復有王玉珍所沒有的秀美;唱《五洲人民齊歡笑》既有蔣祖績昂揚激情,復有蔣祖績所沒有的圓潤清婉。她既繼承了前輩的優點,復又有所創新發展,這應是她對中國歌劇演唱方面的貢獻。更值得一提的是,她真的是進入了角色之中,歌中的喜怒哀樂,深情激情,都把捏得當,感人至深。
觀賞彭麗媛《中國歌劇經典唱段》,除了欣賞這些久違了的歌劇名曲之外,更多的是由這些歌曲所牽起的久遠的回憶。可以說,我的成長,我的學習,我的人生價值取向,都受了這幾部歌劇的影響。
小時候在香港,接觸這類人人談而變色的左派歌曲的機會並不多,我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聽了《洪湖水浪打浪》,立即被那優美的旋律吸引了,於是開始想方設法地去接觸這些歌曲,也把自己省下的零用錢積存下來,到國貨公司的唱片部或是銅鑼灣的藝聲唱片公司選購心愛的唱片,於是,《洪湖赤衛隊》、《白毛女》、《小二黑結婚》就是在這時候買下的,那時我還是小學六年級呢。
上中學後,班主任是天津音樂學院來的男高音歌唱家蕭聲老師,蕭老師是一個很隨和的人,那時我正在一邊學二胡一邊學樂理,他熱心地鼓勵我在音樂修養方面下功夫,借了大量有關音樂評論的書給我,還不時和我談論樂評中的各項觀點,後來我學作曲,他就將一些樂譜交由我編寫鋼琴和樂隊的伴奏,他為藝聲唱片公司灌錄的個人獨唱專輯時,其中《星星索》、《我的花兒》的伴奏譜就是由我編寫的。由於音樂的關係,我們亦師亦友,後來還一起搞了很多演出,我搞海暉的時候,他還熱心地當了合唱團的顧問。只是我離港前由於工作的關係,大家少了聯絡,移美後更是失去了聯絡,如今想起,還是掛念得很。
那時在香港,找大陸歌曲的譜子並不容易,更遑論是歌曲的伴奏總譜了。記得中三時,班裏來了一個插班生叫莊玲玲的,她的歌唱得很好,原被選入福建音專附中,但因要移居香港而作罷,她唱《洪湖水浪打浪》是一絕,在一次演出時,她要樂隊伴奏,但又找不到樂隊的伴奏譜,蕭聲要我邊聽唱片邊記伴奏譜,於是我就一邊記一邊按我們樂隊的實際聲部,編寫了伴奏譜,這也是我第一次編寫的譜子,那次的演出很受好評,也因此而引起了我對記譜、編曲的興趣,此後更不時聽着北京的中央廣播電台,記錄「每周一歌」,並把這些歌曲教同學們唱,印象中,《我們走在大路上》、《大海髚行靠舵手》、《社員都是向陽花》、《唱支山歌給黨聽》等歌都是那段時期聽收音機記錄下來的,可以說,在香港,我們是第一批唱這些革命歌曲的人。莊玲玲後來離校就不再有消息了,反而她的妹妹還有些消息,她是當年是培僑中學的鬥委(反英抗暴鬥爭委員會委員),和曾鈺成、程介南、伍嘉敏是「戰友」,可惜後來也沒有消息了。
《白毛女》是我第一次購買的唱片,那時還是七十八轉的唱片,一首歌唱到一半就要換第二面。當時並不以此為苦,因為已被王昆那甜美的聲音所吸引,可惜我並沒有觀看過歌劇的演出,後來《白毛女》被改成了現代芭蕾舞劇,就更無緣一睹這齣歌劇了。雖說未能目睹這齣歌劇,可是和《白毛女》還是結下了不少緣,我曾經參加在香港大會堂音樂廳的歌劇《白毛女》歌曲演唱會,這是由香港福建商會主辦,我是樂隊的成員,由張英榮指揮,唱楊白勞的是蕭聲,唱喜兒的是許真真。這次演出在圈內中引起了轟動,我們原想乘這次的盛勢再搞一場音樂會,我也答應擔任獨奏,可惜後來因種種的原因腹死胎中。七二年夏天,母親赴上海看病,我也乘着暑假到上海探望母親,住在上海國際華僑大厦,有一天,僑務辦的工作人員打電話到我房中,說是有上海芭蕾舞團演出《白毛女》的門劵,我喜出望外,立即要了當天晚上的門劵,獨自一人前往觀賞,演出很精采,只是先入為主,還是認為以歌劇的形式演出會更完美。
記得《江姐》在六十年代推出時非常的轟動,我在初中時就讀了小說《紅岩》,書中的烈士江姐形象非常的感人,六六年空政文工團排演了歌劇《江姐》,並到深圳演出,盛況空前,真的是一票難求。當時我們屬香港愛國音樂工作者,受到了優待,被安排分批到深圳觀賞空政的演出。這是第一代的歌劇《江姐》,由蔣祖績扮演江姐,後來的唱片也是她唱的。演出後,我們到後台和歌劇的的演員們握手見面,也從他們手中拿到了歌劇的主要歌譜。當晚我們返回香港後,餘興仍濃,拿着歌譜演奏了起來,張英榮的太太是女高音歌唱家,拿着譜,在我們的伴奏下,唱起了《紅梅贊》、《五洲人民齊歡笑》等歌,一時之間,革命英雄的動人事蹟就在我們的樂聲中重現,這一次的即興演奏,在今後的人生中,不時浮現在我的腦海,那種激情,真的令人回味。可惜的是,張英榮已作古,不知張太的現況如何?而作為第一代的江姐演唱者蔣祖績,現在移居温哥華,真的有物是人非的感歎!
歌劇《小二黑結婚》,對香港人來說頗為陌生,我是從郭蘭英的一張專輯唱片中聽到了《清粼粼的水來藍瑩瑩的天》之後,深被小芹那深情痴情所吸引,一直想將這首歌搬上舞台。但在香港要找一位聲音甜美而又略帶土腔的女高音並不是一件易事,後來聽到顧錦華的演唱,我想我終於找到適合的人選了。顧錦華在上海音樂學院的聲樂系學唱歌,具有甜美的聲音,又有民族唱法的根柢,當時她是鳯凰電影公司的明星,我參加了影聯(華南電影工作者聯合會)的樂隊,演出《黄河大合唱》時,她和石慧是唱《黄河怨》的AB角,聽到她的歌,我就認為她是唱《清粼粼的水來藍瑩瑩的天》這首歌的不二人選。後來東初指揮文協的樂隊時,我就遊說他請顧錦華唱這首歌,當時伴奏的板胡領奏就由我演奏,演出很受好評,這也算是一次很有記念意義的演出。可惜,現在東初也已作古,顧錦華呢?我在七三年負責籌畫學聯(香港大專學生聯合會)的第一屈中國周開幕音樂會時,曾邀請她擔任獨唱,這次之後也就不再有聯絡。最近我在Google搜索,只找到她當年為風行唱片公司灌錄的獨唱唱片,以及聽到唱片中的其中一首歌《姑娘生來愛唱歌》,聲音仍是記憶中的甜美,可惜消息已杳,也不知她現在身在何方了。
這些歌劇對我學習音樂之路的影響很大,但更重要的還是對我的人生觀的影響。韓英、江姐那種為理想,為解救天下百姓而犧牲的精神,深深地影響了我,每當聽着韓英唱《看天下勞苦人民都解放》,江姐唱《五洲人民齊歡笑》時,她唱道:
- 「到明天
到明天山城解放红日高照
请代我向党来汇报
就说我永远是党的女儿
我的心永远和母亲在一道
能把青春献给党 献给党
正是我无上的荣耀
无上的荣耀
到明天家乡解放红日高照
请代我向同志们来问好
就说在建设祖国的大道上
我的心永远和战友在一道
我祝同志们身体永康健
为革命多多立功劳
多多立功劳
到明天
到明天全国解放红日高照
请代我把孩子来照料
告诉他胜利得来不容易
别把这战斗的年月轻忘掉
告诉他当好革命的接班人
莫辜负人民的期望党的教导」
每當我聽到這段唱詞時,熱淚就不能自禁地沿眶而下,甚至四十多年後的今天,重聽這些歌曲時,仍會忍不住淚盈滿眶。先烈們那種為理想鞠躬盡瘁,洒熱血,抛頭顱在所不措的凌雲壯志,是當年鼓舞我們那一代愛國青年在港英管治下不息戰鬥的動力,現在想起來,可是百般滋味在心頭。環觀我們那批人,有的在理想破滅後心灰意冷遠走他方,有的緊跟中央,如今在香港政壇上意氣風發,雖然是各有各精彩,但當年大家都是熱血青年,抱着一顆為國家盡力的熱心,在那段歲月中,大家那崇高的志願是不容否認的,所以,盡管大家現在所走的道路不同,但當年的友誼仍是在的,大家有機會見面時,仍是非常親切的。
回想那一段日子,還是真值得懷念的,起碼當時真的懷着為國盡力的一番忠誠,正因為如此,無論是唸書,學藝,都抱着一個政治任務,所以日以繼夜不怕辛勞,也因此學得不少的學問和技藝。但是,這些都不能抵得上那種理想破滅的痛苦與失落。面對目前的政治現實,我真的懷疑當年的滿腔熱血是否空抛了。正如第三代電影《江姐》扮演者丁柳元所說:「人到底為了什麼活着?為了這樣的信仰而犧牲自己的生命值嗎?如果江姐能看到今天我們的生活和思想,她會怎麼想她當年的犧牲?」這話也是我一直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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