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扇面上畫山水,構圖上較為困難,原因是底部的弧形破壞了畫面的水平線,而國畫的山水,構圖多是兩山夾一水,或是遠山繞近水,現在沒有了水平線,在構圖上就要花多些心思。
雖然如此,但我也勉力以試,在來美之初,畫了三數幅扇面的山水,雖並不太滿意,但也算是當年的一點紀念。
這幅畫的題畫為「聽泉即可解萬愁」。其實,當年剛來美,一切都顯得新鮮,加上妻與兒子早我兩年來美,早已適應這裹的生活,我的到來,正是坐享其成,除了太悠閒之外,又怎會有甚麼愁呢?這題真的有稼軒「為賦新詞強說愁」之態。
這幅畫打破了兩山夾一水的傳統山水畫的構圖,也摒棄了遠山映近水的慣例,我畫的是疊山夾飛瀑的構想,遠山的飛瀑落下近山處,再匯成更大的瀑布直瀉而下。所謂聽泉,其實是聽瀑。不過瀑布太喧鬧了,未及泉聲來的有詩意,於是故意將之稱為「泉」。
這幅畫的近山,全用焦筆濃墨以顯其山石的嶙峋堅硬,遠山則用淡畫,間以數筆焦墨突出巖石的棱角。在上面的飛瀑瀉下後,山腰以淡墨染雲,以表現飛瀑瀉下的水氣濛濛。
自少住在香港,煩囂的城市使人遠離自然,對四季的感覺並不強烈。但讀了太多古人的傷秋作品,對秋天總是認為並不使人愉快的季節。毛澤東《採桑子.重陽》有云:「戰地黃花分外香」為這悲秋唱出了反調,但悲秋傷秋還是我的主調。
來美後,秋天時節,叢樹疊葉,到眼都是紅的、黃的、嫩黃的葉子,那種繽紛的美,是筆墨所難以描摹的。這時我最喜駕着車子四處逛,眺望沿路的秋色,不禁懷疑為甚麼古人會悲秋傷秋呢?於是,一向不畫秋景的我,第一次畫了這一幅秋山紅葉圖。
這幅畫採用傳統的兩山夾一水的構圖法,只是將山佔據了大部分的畫面,只在右下角畫水,這就避開了扇面下方的弧形,使水仍有平面,我在水上畫一小舟,波紋𥻘𥻘,一直擴向右邊的遠方,以顯流水的長遠寬闊。遠山及遠水用極淡的墨色渲染,山上紅葉遍布,顯得一片熱鬧,完全沒有了秋天蕭瑟的氣象。
這幅畫的構圖更是打破了所有的傳統。我在前方最顯處寫主𡶶,𡶶上松樹縱橫,這是寫黃山的奇松怪石,這也是畫的主體,遠處三數小𡶶巒,在雲靄中若隠若現,襯出了近山的高峻。
畫這數幅的扇面山水,也是我嘗試突破傳統的企圖,有些人或者會認為這是離經叛道之舉,但藝術應有嘗新的意願,雖然未必成功,但總算有自己的一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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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扇面畫﹣﹣人物
我很少畫人物畫,這是因為中國畫的人物畫多數只有平面,沒有立體,而且多作古代人物,難以發揮。印象中,也只有范曾的人物畫頗有形神之妙,但他的畫被日本人吹捧過度,畫作變了天價,因此,後來的畫作則匠氣多了,也就令人意興闌珊。還有,關良的京戲人物也不錯,可惜也只是「霎眼嬌」,並不耐看。
中學時,陳海鷹(後來出任香港美術專科學校校長)做我們的美術老師,我也曾學了些素描,只是沒有作過人體寫生,人物畫的基礎薄弱,用來作國畫人物則還勉強可以應付。
來美的初期,閒暇的時間頗多,心情閒適,也偶然畫幾筆人物畫。我喜歡寫意人物,大筆淋灕,神氣揚揚,可惜扇面的面積有限,難以畫寫意人物。其有一幅鍾馗站立寫意畫,算是較為滿意之作,現掛在兒子在Austin的屋子中,兒子搬到三藩市後,Austin的屋子租了給人,連掛在客廳的那幅鍾馗也就變了壁上裝飾租出,希望現在仍無恙吧。
扇面的人物畫作了四幅,多是用濃墨勾勒,再用淡墨點染而成。雖不是滿意之作,但也算是那段日子的一點記錄吧。
鍾馗一向是寫意人物畫的流行畫題,可能是現實生活中的鬼物太多吧,所以畫家寄望於鍾馗的出現,把人世間那些害人的鬼物全部啖之,那麼,魍魎盡消,太平可期。這只是個良好的願望,其實,世上比鬼更可怕的人物太多了,怎能有太平呢?!我在畫了一幅斗方的大寫意鍾馗後,餘興未盡,於是又寫了這幅鍾馗醉臥圖,題為「醉亦足以遁魍魎」,也可算是我的小小願望吧。畫面全用焦墨短筆中鋒,想表現的是鍾馗的那種令鬼物遁避三舍的剛陽之氣。畫中鍾馗醉臥酒酲,酒杯、官帽和劍都散落於地,但他那種剛陽之氣仍存,大有令鬼物逃遁之概。
也是酒醉,李白的酒醉與鍾馗應有不同。我寫這幅畫時,心裹正興起李白的《花間獨酌》:「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一股寂寞惆悵之氣頓時冒生,於是將之傾注在筆墨之中。李白醉臥太湖石旁,醉眼微閉,顯得落落寡歡。這幅畫全用淡墨長中鋒的線條勾畫李白,想表達他雖在醉中,但仍有那爾雅的仙氣。我的題畫是:「獨酌無相親,但邀月和影。」脫化自他的《花間獨酌》。
畫了古人,也應寫些今人。來美之初,同事學生仍不時寄些賀咭之類問好。其中有一幅賀年咭,印有兩個小數民族的小孩,正在撫弄着手中的小雞,氣氛很是活潑可愛,於是也不理作者是誰,就以之為素材,寫下了這一幅扇面,我有意誇大了母雞的體形,把牠的體形畫得與小孩般大,牠的眼正關注着小孩手中的小雞,這也算是母愛天性的一種表現了。這畫用乾濕墨勾畫輪廓,再以淡墨和赭石大塊染面,表現那種筆墨情趣。我並用變形的小篆題畫,畫題就是:「雞戲」,書法也可以有個性。「雞戲」側邊的閒章是「墨戲」,也是很有趣的組合。
中國畫的仕女畫多畫古代美人,我則反毛澤東的「洋為中用」為「中為洋用」,用國畫寫芭蕾舞,只是畫中的舞女華洋不分,可視作為混合體吧。這畫也一反國畫只畫平面的習慣,用淡墨表現肌膚的立體感,焦墨勾勒舞衣後,再以淡墨洋紅染之,也表現出舞衣的立體感。這畫的題名叫:「舞太平」,也只有太平盛世,才能有如此美妙的舞姿。
2、扇面畫﹣﹣花卉
扇面畫應是中國畫的一大特色。在以前,扇面畫多是文人雅士的遊戲之作,他們在摺扇面上題詩寫畫,在夏日時邊搖着扇子邊欣扇面上的字與畫,清風徐來,更覺心曠神怡。後來人們將扇面拆下,裝裱成風格獨特的掛軸或壓鏡,懸於家中,誠雅事也。現在,扇面畫已不局限於寫在扇上,很多時畫家就把畫紙裁成扇面的形狀,在上面作畫,裝裱後,就成為一幅精緻的小品。
不要小看這小小的一個扇面,要在上面作畫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因為要顧及扇面的上下弧度,作畫時,在構圖時就要特別多花些心思。
在香港時,我曾買數把專供作畫的紙扇面,一面畫幅小品,另一面則題一首詩歌,裝上竹扇骨,一把自用,一把給了兒子,夏日時隨身㩦帶,手搖着扇,清風徐來,亦一樂也。只是紙扇不能耐用,不久之後,摺痕就毛了邊,想把它起出拿來裝裱就困難了。這些紙扇在移居美國時,也不知所踪了。
來美之初,悠閒無事,於是接連作了十多幅扇面畫,有山水,有花卉,也有人物畫。這些畫,有的已裝裱配上畫鏡,有的則只托了底,仍未嵌綾。上星期拍照時,也順便拍下。
《國色天香》牡丹富麗堂皇,雍容華貴。曾見到一些以畫牡丹成名的畫家,大紅大紫,只覺其艷俗。我寫牡丹多以醉芙蓉、姚黃、二喬等品種為主,喜其不艷俗,在貴氣之中自有雍容之度。這幅畫寫的,則是來美後種的牡丹,它是醉芙蓉和魏紫的綜合體,在嬌嬈的骨子裹,還能保持了那種雍容的氣度。這幅畫只托了低,仍未嵌綾,而我的習慣是在完成裝裱後才鈐名章和閒章,所以畫面上只有題字而沒有印章。
《荷塘清翠》荷花是我最喜畫的花卉,許是受周敦頤《愛蓮說》的影響吧!我曾先後到過兩次杭州,在西湖的「曲港風荷」作過寫生,這幅小畫,我用濃淡不同的墨色寫荷葉浮萍,荷花掩映於荷葉中,因在這樣小的篇幅中,難以表現風吹葉攞的風致,於是用虛筆淡墨,在花端畫蜻蜓,主要是想用這虛的蜻蜓表示不勝風力,以顯示風力的存在。
《仙子淩波》水仙被譽為淩波仙子,有一段美麗的民間傳說。我對水仙的愛好超越了其他的花,原因有二:它是福建漳州的特產,有一種同鄉的親切感;每年農曆年前一個月,我總會親自雕一株,在農曆年供在家中,金盞銀盎的花朵清而不媢,清香徐來,一室皆香。來了美國,第一個農曆年在平淡中過去,最是懷念的,就是那案頭清供的水仙。於是便寫下這一幅小畫。畫中的水仙以小寫意寫葉,淡墨勾勒花莖,用側筆中鋒畫花,為了顯示花的冰清玉潔,我用赭石畫方石,由石色襯花色,這也暗合淩波仙子的傳說。我在這幅畫中的題字是:「僊子淩波。九七年春日榮欽寫水仙以慰鄉情也。」這正是當時寫此畫的感觸,藝術可以寄情,確是真的。
《紅梅迎春》龔自珍在《病梅館記》批評文人故意將梅枝扭曲以求其姿,他是以梅喻人,有其政治目的。但作為一種生活情趣,曲梅自有其趣。這幅的梅花,我就特意隨扇面的弧度,使梅傾斜而出,以中鋒寫小枝,意在表現其蒼勁的風致。
十年後,重覩這幾幅小品,亦有另一種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