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美十多年,一直都順暢和熹,但今年不知是運交華蓋吧,總是招惹小動物來犯。先是小松鼠入屋,花了一筆錢雇人捕捉和修理好被咬破的屋簷後,現在又發現一羣一家五口的孤狸進駐後園的事。
事情是這樣的,前個星期,我在後園發現了一個小鳥的斷頭,卻找不到牠的屍體,心中就有了疑慮,因為家養的貓狗不是食肉獸,就算是咬死小鳥,也斷不會吃了牠的。那麼,是甚麼動物會把小鳥吃剩了一個頭呢?前星期三我剷草時,發現後園的草地上有數十堆動物的糞便,初時以為鄰居的狗隻跑來大便,後來回心一想,可能性不大,因為即使是狗隻,也沒有可能每天來這裏大便数次而積累如此多的糞便。我滿懷狐疑地執拾這些糞便,終於完成了剷草的工作。當天晚上,妻正在講電話,赫然發現後園鄰居建在與我家交界,用以放置工具的小屋(shed)旁有一隻像貓般大的小動物蹲伏著,叫我看時,牠已一個轉身從小屋牆基的小洞穴鑽進小屋的地基底。妻以為是野貓,擔心牠會政擊小孩和鄰居的寵物。
翌日,我對此留上了心,不時望向後園,中午時分,望見了一隻身長約三四呎,面中間有白紋的動物在小屋前蹲著,不久,又有一大一小的同類從牆基的小洞穴鑽出,三隻小動物並排蹲著,我立即到樓下拿相機,跑上客廳的窗前為牠們拍照,可惜距離太遠了,加上小屋前長著多棵大樹,在陰影下拍出的相片效果很差。
妻下班後,我告知所見,她擔心鄰家的小孩會受傷害,便連忙放下公事包,趕著到幾處鄰居造訪以通知他們提醒小孩。原來其中有戶鄰居一早就已發現,並告知我們不是兇悍的野貓,而是狐狸。這晚,我們格外留心後園的動静。大約八時四十分,首先看到一隻狐狸鑽出,伸頭四處張望,確定外界一切安全後,跟著另一隻也鑽了出來,兩隻狐狸相依相偎,神態頗為親暱。不久,另一隻又出來了,牠明顯比前兩隻細小,可能是兒子吧,只見牠在前兩隻的身後這裏偎一下,那裏倚一下,活潑而佻皮。這時暮靄四合,遠處的狐狸的影像已模糊不清了。忽然,妻指著遠處的狐羣說:好像不只三隻,而是四隻。我再細數一下,像是有四個頭,果然是四隻。這時,空中有數隻小島飛過,狐羣一驚,只一瞬眼間,前後不過一秒鐘,就全部鑽入小屋的地基下了。煞是奇怪,牠們好像有固定的撤退路線般,同時鑽入而不會互相碰撞。這時天已全黑,後園已一片漆黑,狐羣有甚麼活動也看不到了。我們正談論著,門鐘響了,原來是鄰家的小孩們來報告,他們伏在自家的後園近距離觀看,原來共有五隻狐狸。
對於狐狸,我是第一次見到實物,以前對牠們的認識全來自書本,《伊索寓言》中的狐狸騙取烏鴉口中的肉,或是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都使人對狐狸生不出好感。大約二十五年前我買過一盒兒歌的錄音帶給兒子聽,其中有首《狐狸先生幾點鐘》:
「不得了,不得了,這回危險了。
狐狸先生幾點鐘,小猴兒要歸家了。
狐狸佢偷偷笑,狐狸佢開心笑﹣﹣﹣﹣﹣﹣﹣﹣
何必擔心我晚餐呢,紅燒猴兒真好吃。」
這首歌也寫盡了狐狸的奸險。而中國文化中,「狐狸精」、「騷狐狸」、「狐惑」、「臭狐」,全是貶詞。我對狐狸的初步印象並不佳。
這晚,我們覺得事態嚴峻,不知道這羣狐狸在後園會引起怎樣的破壞。我連夜上網索查有關資料。其中有一個網頁圖文並茂地介紹狐狸,原來進駐我家後園的是灰狐(grey fox),又叫樹狐,一般身長四五呎(連尾巴),牠們喜爬樹及電線桿,喜歡在有人居的地方哺育幼兒,大約逗留三個月後就會搬遷他往,但明年仍會再來。孤狸捕食小鳥和小動物,牠們膽小,不會襲擊家養的貓狗,但遇上兒女的安全受威脅時,往往會不顧自己的生命挺身與敵摶鬥。看了這段介紹,我驚訝於牠們挺身保護兒女的天性。原來父母愛子女的天性不單是人類專有,還遍及於如狐狸這種動物。至此,對狐狸的觀感作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漸漸對牠們產生了一絲好感。
此後,每晚八時四十分,就成了我們觀看狐狸的時間,看著牠們探頭探腦地張望,然後鑽出來蹲坐在小屋前,全神注意著外界的一切,一遇風吹草動,就一個後滾翻鑽入洞穴。此中也飽含哲理,試想人們如果能够像牠們般對外界時刻提高警愓,事事留心,事事防患於未然,那不是可以避過很多的不幸嗎?
狐狸進駐,除了每晚為我們提供觀賞之愉外,也為我們家帶來了一點熱鬧。鄰家的小朋友們,不時按門鈴來訪,他們手拿膠袋和木棍,說是想到我們的後園進行獵狐行動,而鄰屋的小女孩也經常按鈴告知她所看到的狐狸消息,冷落的門庭突然熱鬧了起來。
狐狸入駐後園,也使我深切體會到弱肉強食的殘酷世界,後園中,不時有雀鳥散落在各處的羽毛和殘留下來的毛皮,表明不少雀鳥已作了狐狸的腹中物。有一天的早上,我從窗門外望前園,發現遠處草地上好像有個小動物的頭部,初時以為又是被吃剩的小鳥頭部,走出準備執拾時,赫然發現原來是小野兔的頭部,旁邊還有一副遺下的內臟和一條食剩的連著尾巴的脊骨。看到小野兔的殘屍,心中不禁感到惻然,我們這裏原本有數隻野兔,平時活潑無憂地四處閒盪,有時甚至坐在草地上望著人,一副全然無惧的神情。如今來了五隻狐狸,全無戒心的野兔,不免淪為牠們腹中之食了。其實人何嘗不是如此,一個長在温室中,完全未經風雨,完全未經人間險惡的人,一旦踏入社會,往往會遭受不幸。至於狐狸,為了生存,利用智力獵殺小鳥小動物,也是求生之道。我們的祖先為了生存,不是也獵殺動物而食嗎?現在我們吃豬、牛、羊、雞、鴨、鵝,在意義上不也跟狐狸吃兔、鳥一樣嗎?只是我們吃得文明一些,不像牠們那般的茹毛飲血而已。孔子說:「君子遠庖廚」。這只是自欺欺人的偽君子而已。想到這裏,我們又有甚麼資格責備狐狸的狡滑、奸險呢?
最近一個星期,總不見狐狸的踪迹,後園的草地上也再見不到大量的狐狸屎了。我想,狐狸應是搬遷往他處了,晚上觀狐的節目也已結束了,這時,心中卻有點惘然若失的感覺。狐狸進駐,儘管為我們平淡的生活投下了一個小漣漪,但卻又把我們帶到弱肉強食的殘酷世界。我想,現在應趕快買些泥土填好鄰家小屋的小洞,免得明年狐狸再來光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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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農人巿場(Farmers Market)
五月底,久違了的農人巿場又再開始了。
我們這裏,平時在超級巿場只能買到大白菜、黃芽白(紹菜)、豌荳、生菜、芽菜等中國蔬菜。要吃其他的中國蔬菜,就得前往賣東方土產的商店,那裏的中國菜種類繁多,只是價錢很貴,加上好幾間大型的店鋪都距家居很遠,要駕車十多二十哩路,如是冬天下雪的日子,更是視為畏途。兼且蔬菜不耐久存,不能大批買來,所以吃中國蔬菜也就顯得矜貴了。
只有待到農人巿場開放後,才可放懷大吃中國蔬菜。
這裏的農會組織,在夏天至秋天會在各區開設農人巿場,每星期定出一天,在教堂的空地或是球場舉行。農人參加了,每戶有一個小攤位,擺著田裏種出的菜蔬出售。
我們區的農人巿場每星期四在一個教堂的大停車場舉行,時間由中午十二時至下午四時。數十個攤位夾道排列著,形成了一條臨時的街道。偌大的停車場可停放二百多輛車子,一到十二時半過後,就停滿了來逛巿場的車子。農人擺賣的農產品種類繁多,有各種瓜菓菜蔬、蒔花.蜂蜜、農人自己焗製的麵包,還有賣燒烤小食,用大鍋炒的爆谷。當然,最受我歡迎的,還是十數檔亞洲農人(越南人)擺賣中國菜蔬的攤檔。
這裏的農人多數把蔬菜一札札用橡筋扎好,每札約一磅半,多數是一元一札,這個價錢已是十多年如一日,儘管汽油已是十多年前的兩三倍價錢,但菜價還是如昔,可見農人們是多麼的克己。有時見到一些亞洲女人還要斤斤計較地跟 農人討價還價,真的覺得她們是太刻薄了。我有個朋友曾見到一些越南人的農人,多是老年人在菜田中頂著日頭孜孜不倦地工作,他們如此辛勤地工作,一札菜才賣一元,扣除地租、水電和汽油錢,真的是所賸無幾了,所以他常常說,看到他們如此地工作,我們就不要再跟他們討價還價了。
古語云:適時而吃,不時不吃。從農人巿場所賣的菜蔬,你真的可以感受到這句話的真確性。各種菜蔬是按不同的時序出產的,五月底至六月中,首先登場的是豌豆苗、芥菜心、上海白菜、大白菜和韮菜。這時我一定會買豌豆苗,每札一元,三札豌豆苗經摘去老莖後,可炒成兩大碟,幼嫩而富有鮮菜味。一過六月中,儘管還有豌豆苗買,但已過時,老得不能再吃了。這時,菜心、芥蘭、蕹菜當造,而青豆角也適時而至。到了七月中,各種瓜菓也開始成熟,節瓜、白瓜、絲瓜、蘿蔔、青紅黃紫各色甜菽、苦瓜、茄子等相繼登場。
種類如此繁多的蔬菜,全是當造鮮美,真恨不得悉數買下,吃個痛快。可惜只得兩個人吃,怎吃得了這樣多呢?於是,只得精心挑選,每次只限買六札,每星期輪流買不同的品種。我也特為此而烹製各種時新菜式:蒜茸炒豆苗、瑤柱燴豆苗、菽絲腐乳炒蕹菜、亂棍打死牛魔王(青荳角炒牛肉)、蝦乾節瓜甫、玉環瑤柱甫、魚香雞絲茄子煲、百花煎釀甜菽、涼瓜(苦瓜)炒牛肉、蘿蔔炆牛腩、蠔油菜心、蠔油芥蘭、臘鴨脾炒芥蘭心、清滾絲瓜…….太多了,一時難以盡錄。
九月初,冬瓜應時而出,我只能揀最小的買,來個海味炆冬瓜,或是鹹蛋黃冬瓜湯,也是滋味不錯的菜式。每年太太生日時,我總會買個中型的冬瓜,燉製一個海鮮雞茸冬瓜盅,雖欠缺了一味主要調味菜﹣﹣﹣﹣﹣﹣﹣﹣夜香花,但一眾親友已覺得是難得一嘗的佳味了。
這段期間,到農人巿場逛逛已成為很多人每周的盛事。到了那裏,你才驚覺原來我們這裏竟住了不少的亞洲人。人們各自「埋堆」,各自用自己的方言交談。一時之間,除了英語外,越南話、大陸暜通話、台灣國語、廣東話、印度話…..不時入耳,恍如走進了聯合國。我也經常碰到幾家來自香港的朋友,見面彼此問好,互相指點著哪一檔的菜蔬好,哪一檔的瓜果佳。真是「相見無雜言,但道蔬果情」,好一幅平和樸實的都巿生活圖!我想,這該是為平淡的生活加添了一道盪漾著温情的甜點吧。
十月中旬,天氣轉涼,地上再也長不出菜蔬,農人巿場也就結束了。曲終人散的最後一次農人巿場,眾人都拼命買多些可資儲藏的菜蔬如黃芽白、椰菜,然後離情依依地離開,期盼著來年的重臨。
這種農人巿場,在全國都有。想不到吧,號稱最先進的國度,竟還保留著人情味濃濃的小農經濟模式。農人巿場就是滿載著顧客和農人的温情,令人嚮往,令人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