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才把滿園落葉掃清，又要檢查剷雪機，準備剷雪的工作了。
美國的男人不易當，一年四季，都要與園中的工作打交道。我常笑道，即使不到fitness club做運動，單是園中的工作，就能把一個人鍛鍊得體格強健了。
我家的前後園並不太大，大約六七千呎左右。要打理這六七千呎的前後園，可並不是件輕鬆的事。打從春天起，無休無止的勞動就接踵而來。
一開春，首先要把深秋時掃賸的落葉掃清，接著就是用耙把草地上被雪凍死的的枯草刮清，這是一件頗費力氣的工作，次日起牀，雙臂和腰總會有痠疼的感覺。再在草地上草苗稀疏的地方補撒草種，跟著，就要撒下每年第一個步驟的肥料。待草長得約二吋長時，就要開始剷草了。我的剷草機是有二個速度的自動剷草機，只須扶著手柄跟在後面走，不須太費勁。即使是這樣，在烈日下花近一個小時才能把前後園的草剷平，也是要花一番的力氣的。雨水充足時，草長得很快，大約五六天就要剷一次草。
打理一片草地，使它翠綠如茵，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年必須為草地按程序施肥四次，初春施的是肥料加消滅野草的配方，夏天施的是增加營養的配方，秋天的則是肥料加消除昆蟲的配方，秋末的則是鞏固草根的配方。這四次的施肥，要求也盡不相同，有的是要草地先濕潤才施肥，有的則是要草地乾的時候才施肥，然後在三天後才澆水令草地濕透。這些基本的施肥，也只能令草地保持濃郁䓤翠，但所謂消滅野草的配方，實際上對生命力堅韌的野草作用並不大。所以說，一踏入春天，就得跟種類不同的野草長期作戰。
首先是蒲公英，一開春就在草地上生長著，不久就長出了黃花遍布在草地上。這時，就得用專殺黃花的農藥，對著千千萬萬的黃花噴射，往往做到頭昏眼花，但還是會遺漏了一些黃花未能噴上。別小看這些小黃花，如果不徹底消滅，不久，就會結成一團小綿絮，裹著種子，隨風而飄，散布到四周，又再蕃殖出無數的蒲公英了。
蒲公英過後，又有一種寬葉的野草，這種野草很霸道，會向四方八面蔓延，把原本的草都擠走了。到目前為止，我還未能找到殺這種野草的藥物，只能一棵棵地把它們連根拔掉。零五年夏天菲菲來與我們同住，牠每隔半小時就來要我帶牠出去逛，我有時只帶牠到前園，手揸著繩子任牠在園子的範圍裹走，我則蹲身拔這些野草，這可是我移居美國以來最勤於除草的一年。如今菲菲已逝，此情但待夢中尋了。
園中也種了些花，只是我並不善打理，所以種的多是不須怎樣打理而又年年生長的花。踏入春天，最先開花的是鬱金香，花圃中的鬱金香在三月底就從地底抽出嫩芽，在四月中，一朶朶如酒杯大的各色花朶就迎風而擺。五月底至六月，是牡丹的花期。我們共種了六棵牡丹，三紅三白，屋前、兩側各兩棵。這些牡丹都是重瓣的，花朶有海碗般大，長得很茂盛，最壯的一棵，每年都有四五十朶花。牡丹向有花之富貴之譽，更因李白的三首《清平樂》而聞名於後世：
（一）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瑶台月下逢。
（二）
一枝红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間漢宫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三）
名花倾國两相歡，長得君王带笑看。
解釋春風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
牡丹原被視為矜貴之花，但在這裹，則是非常容易打理，不須特別施肥，也不須修剪枝葉，卻每年都按時而長，按時開花，花朶嬌艷欲滴，重重甸甸的把花枝也壓得彎了下來，非得用竹枝把枝幹撐起不行。
七月是百合花盛開的季節，屋的兩旁分別種了火百合和白百合，火百合個子矮小，每當抽芽時，就得不時灑上胡菽粉，以防野兔來吃幼苖。即使如此，也經常因雨後忘記再灑胡菽粉而被野兔吃個清光。這些花，都是每年按時開放，也不須特別打理。我想，無論是人或物，如果能够堅強生長，不須特別呵護，那就必定長存於世，那些故作嬌貴、亟需他人特別照顧的人與物，必將滅族滅種。
色彩繽紛的春夏過後，就是秋天落葉蕭瑟的時節了。秋天也有它美的一面，樹葉漸黃，加上紅彤彤的楓葉，把江山點染著，展現著大自然的另一種美態。只是金風過處，捲起漫天飄舞的黃葉，致令美中帶了點淒滄，令人心頭低迷。
這個季節，也是艱巨的掃葉工作的開始。園子裹有十多棵大樹，單是可供兩人合抱的百年古樹也有四五棵，而且大部分是葉子闊大的橡樹(Oak tree)，所以一到落葉季節，樹葉把草地鋪得厚厚的一片，每每因清掃這些落葉而累得腰酸骨痛。掃落葉是最耗時耗力的工作，每次總要花上個多小時，用掃葉耙將散布在草地上的落葉堆成一堆堆如小山的葉堆，然後把這些聚成一堆堆的落葉裝進專放園中癈物(yard waste)的大桶中，這個可裝四十加侖的大桶並不够，於是就須用專門裝yard waste的大紙袋，這些大紙袋並不便宜，每個值六角，落葉的高峰期，每次要用近十個袋。有時，為了節省紙袋，就得用吸葉器把落葉壓碎，這樣雖然節省了紙袋，但要多費時間，往往要花上兩三個小時才能峻工。這種掃葉的生涯，往往由十月初一直做到十一月底。掃葉過後，接踵而來的工作，就是下雪天的剷雪了。
總言之，園丁生涯，一個身子逐著四季轉，當然，勞動過後，除了有著一個美麗整潔的園子外，更能鍛鍊體魄和毅力，使人更懂得生活，更愛惜自然界的一草一木。我想，這應是移居美國的最佳收穫吧。
(按：這篇文字在一個多月前就開始寫，卻因為忙而擱了下來，一直到現在才續成，在時序上顯得不甚切合。）

今天是入冬以來下最大的一場雪。早在前幾天，天氣報告已不時報告有關的冬季風暴(winter storm)，據電視台的天氣預測，我們這裹應在今天中午才開始下雪，直至翌日早上，總降雪量應有四至六吋。
我們慣常會在星期六到外採購下一星期的食物，這星期也不例外。原本計畫在早上前往距家十五哩遠的一家大型中國食品店購買一些中國食品及蔬菜，那麼就可在中午前返家，避開下雪的時段。誰知早上起牀往窗外一望，咦！怎麼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原來雪已提早下降了。細而密的雪粉被風捲著，如一團團的白霧般在空中飛舞著，銀白的雪鋪天蓋地，滿眼都是粉雕玉砌，美的詩意盎然。
我們只得改變計畫，改往附近的小雜貨鋪和超級巿場購買食物。我們的車子雖然有電子穏定設備(ESP,electronic stability program)，不虞車子在雪地中滑行，但仍是戰戰兢兢地扶緊方向盤。真的，人類儘管聰明地想方設法去征服大自然，但在大自然的威力下，我們還是顯得多麼的渺小無助。
我自小生於南方，來美之前，對於雪只能在書本中讀到，在電影、電視中看到。直至來美後，才真真正正地接觸到雪。以前讀《世說新語》謝太傳賞雪問道：「大雪紛飛何所似？」兄子說：「撒盬空中差可擬」；兄女則說：「未若柳絮因風起」。從此對雪的印象就是一片一片輕綿如柳絮般的漫天飄盪。其實，這只是雪的其中一種。今天的雪就不是這樣子的了，它是細小如粉，密密麻麻地漫天而降，大風一吹，把它們捲起，如一團團的白霧不斸湧著。這種景緻，卻又是別有一番風味。
對於雪，總是感到滿有詩意的。以前讀元曲《尋梅》：「冬前冬後幾村莊，溪北溪南兩履霜。樹頭樹底孤山上。冷風來，何處香？忽相逢縞袂綃裳。酒醒寒驚夢，笛淒春斷腸。淡月昏黃。」那種遺世孤清的情懷，令人深為感動。近人劉雪庵作詞，黃自作曲的《踏雪尋梅》：「雪霽天晴朗 臘梅處處香 騎驢灞橋過 鈴兒響叮噹 響叮噹 響叮噹 響叮噹 響叮噹 好花採得瓶供養 伴我書聲琴韻 共渡好時光」更是我小學時喜愛的歌曲。至於《紅樓夢》寶玉與一眾姐姐妹妹下雪天在大觀園中賞雪題詩，更是醉人的雅事。這些，都令人對雪油然產生了無窮的嚮往。
真的這樣嗎？我想，這只是有閒階級的一種情調。對於勞苦大眾，雪對於他們來說，可就又是另一番的滋味了。白居易《賣炭翁》：「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 牛困人饑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那種苦況，可不是在大觀園一眾哥哥妹妹可以體會的了。即使如今的我們，下雪後在趕著上班，還要提早從暖暖的被窩中鑽出，把身體包得如糭子一般，爭扎著剷清車道的積雪，再如蟻般慢慢地駕著車子上班。對於上班一族，斸看不到下雪的詩意了。
是的，事物總是多面的。不同的人，對於同一事物，都會有各種不同的看法和感受。明於此，我們就不要堅持己見，要學會從不同的角度看事物，通過比較，從中得出較正確、較合理的觀念。我想，這樣的處世態度，應是比較正確的。

每年十一月的第四個星期四，是美國人的感恩節。
感恩節的由來要一直追溯到美國歷史的發端。1620年，著名的「五月花號」船滿載不堪忍受英國國內宗教迫害的清教徒102人到達美洲。1620年和1621年之交的冬天，他們遇到了難以想像的困難，處在饑寒交迫之中，冬天過後，活下來的移民只剩50來人。基於「來者是客」的信念與習俗，印第安人給這些移民送來了生活必需品，並且教導他們狩獵、捕魚和種植玉米、南瓜等等生存方法。在印第安人的幫助下，來自歐陸的新移民逐漸習慣了在當地的生存方式。在歡慶豐收的日子，歐陸新移民邀請印第安人一同感謝上天的賜予。
美國人的感恩節，和中國人的中秋節類同，這一天，散處天南地北的家人，必會返家共聚，享受那天倫之樂。感恩節晚餐，並不特別豐富，只是燒火雞、粟米、甜薯、麵包和小紅苺醬（cranberry source)，和我們過節的食物比較，真有天淵之別。
我們自從九四年移居北美後，一家人就從未能在感恩節團聚過。九四、九五兩年，妻與兒子居美，我則返港繼續工作，感恩節當然不能團聚。九六年我離港長居北美，這時兒子離家唸書，感恩節並無返家，兒子畢業後先後到Austin和加州工作，感恩節也從未返家。往年小六居在附近，感恩節邀請我們夫婦往聚，自從她一家搬往Duluth後，兩地相距一百六十多哩，每年感恩節她雖總是盛意拳拳地邀請我們去過節，但我們總是敬謝不敏，因為要在風雪中駕車三個多小時，如此勞師動眾，總是提不起興趣。何況數家相聚，雖則熱鬧，但一想到我們自己一家三人，卻分隔兩地，熱鬧適足反襯我們的孤寂，那就甚麼興趣也提不起來了。
今年的感恩節也是如常地夫婦倆獨自過節。一早起牀，窗外白雪紛飛，輕如鴻毛的雪花飄落草地，到處銀裝素裹，一片嬌嬈。這時妻感觸著說：「要是菲菲在，一定興高釆烈地在草地的雪花中奔跑，風吹著牠那滿身的長毛，飄飄然，真如神仙狗一般。」說著，夫婦倆頓時沉默了起來，一股哀傷之情，就如千斤重壓般，壓得人心抬不起頭。啊，小菲菲，你雖然已逝去了一個月，但Grandpa, Grandma的哀傷卻並沒有因時間的消逝而稍減，失去了你，此後的生活總是有了缺憾，我們總不能再開懷了。
這天我們足不出門樞，整天在家中，早餐後，妻如常地寫她給菲菲的日記，我則強忍著淚為她的日記打字並登上我的Blog中。這天，觀看電視節目成了我們的主要節目，早上新聞後，就是NBC的狗展節目，往年當看到参展的Yorkie，我們總是很自豪地說：「我們的菲菲比牠們還要漂亮、」如今看到參展的Yorkie，意識到我們的菲菲已永遠不能返來了，心頭頓時又被悲傷塞得滿滿的。自從菲菲逝去後，我每天總有多次被悲傷所襲，只要想起菲菲，心就如被刀割般，不其然一陣的悸痛。
以前的感恩節，雖也只是兩人獨過，但心中總是很踏實的，因為我們知道，菲菲正陪著千里外的兒子一起；如今的感恩節，雖然兒子還是來電問候，但菲菲已永遠離開了我們，我們已少了菲菲的談資，人生已失去了趣味。
雖是悲傷，但節還是要過的，火雞太大了，兩個人總吃不了一隻重十多二十磅的火雞吧。所以我們並不如傳統般燒隻火雞，而是煮我們喜愛吃的中國菜。今天的早餐是班㦸(pan cake)、奶茶、橙汁，午餐是雞肉丸意大利粉，下午茶是雞肉餃子，晚餐則是瑤柱雞絲羹、北菇炆海參、黃芽白粉絲會蝦米。論食物，應是豐富的了，但孤寂、憂傷，卻使我們的心顯得空盪盪的。這是一個並不愉快的感恩節。

十月三十一日，是西方的鬼節﹣﹣﹣﹣萬聖節(Halloween)。
這一天黃昏開始，小朋友穿上化妝衣，帶著鬼臉具，扮成各種鬼物到鄰居拍門，叫著：「trick or treat」，於是家家拿出一早準備好的糖果，放入「鬼物」帶來的布袋中，人鬼之間和融交往，誠一樂也。
今年的萬聖節剛過去，我們一早就買了很多糖果，當天下午五時半開始，就有小朋友來敲門，我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手上的工作，走去應門，分糖果給各種來訪的鬼物。這些鬼物絡繹不絕地來訪，至八時過後才靜了下來，這時才可安心地坐下吃晚飯。
姑勿論萬聖節的起源是怎樣，但由此可以看到西方對小朋友的關愛，小朋友扮鬼扮馬到處串門，當天取得的糖果，足够作一年的零食之用，可以說是收穫豐碩。只是，其中的哲理則有商榷之處。小朋友在萬聖節的口號是酬勞我，否則就作弄你(treat or trick)，這種有恃無恐的心態，好像老子大晒，你不討好我，就要你好看的想法，其實並不正確。
不要以為(treat or trick)只是說了算，這些小朋友還是會來真格的。有一年的萬聖節，我的襟弟遟下班，甫一踏入家門，「鬼」就來拍門要糖，他要這些「鬼」遟些才來，結果是他們用濕了的厠紙如雨點般擲向他屋子前後的的窗門，這使他花了不少的時間清理。看，這些「鬼」真的可惡。
中國也有鬼節，這是農曆七月十五的盂蘭盆節，在香港住的時候，每逄這一日，很多家庭都會拜祭死去的親人，一些社團組織還會演戲酬鬼神，他們還會將敬老的心推及至社會中的老人，於是贈送大米給老人，這就所謂平安米了。
從中西方兩個鬼節，我們可以看到不同的文化和價值觀。中國人慎終追遠，對死去的親人懷著哀悼而崇敬之心，這種崇敬哀悼的心，源遠流長，並不因時日的久遠而稍淡，這就所謂真情。西方則只是著眼於小朋友，他們以放縱代替關愛，使小朋友認為受人討好是理所當然的事，得人糖果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此一來，心中沒有感恩的想法，表現出來也就唯利是圖，全無情份了。
我們深受「情的中國文化」所熏陶，與在美國受教育的人的價值觀念截然不同。這在對菲菲離世後的感覺可見一斑。菲菲離世迄今，我們傷痛之心未息，每逄想起牠的逝去，心中總是一陣陣如刀絞般的痛。妻更因悲傷過度而病倒，血壓高到二百一十度，把醫生也嚇得半死。兒子在香港唸完中四才來美，也受著中國傳統「情的文化」熏陶，對菲菲的逝去，是痛徹心肝的，在電話中痛哭了一次又一次，我們夫婦真的擔心他難以排懷。菲菲逝去的第六日，他的朋友開解他，勸他另買一隻小狗代替菲菲，說甚麼要療治傷痛，最好是買隻小狗代替死去的菲菲。兒子聽信了，菲菲的骨灰剛拿回家，另一隻小狗也就來了，是否從此萬千寵愛在新狗，或是對著小狗觸景生情念菲菲呢？這就有待他自己去解答了。
對此，我心中也是矛盾的，兒子能排解悲傷固然是好事，但我則有些疑問，如果一段感情可以如此快就消逝，如果一股愛可以如此快就被代替，那麼，這段情有多真摯？這股愛有多真？真是天曉得！如果現實中真的有這樣的人，那又怎可以真心愛他(她)？
相信兒子不是這類人。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妻的生日又到了。
星期一(十月一日）生日前夕，兒子的禮物已寄到，晚飯後，妻喜孜孜地拆開了兒子寄來的禮物，是一瓶香芬，她珍而重之地收妥。
星期二是妻的生日，甫入辦公室，發覺辦公桌上已擺了一瓶鮮花，是同事送的，同部門的同事齊向她道聲生日快樂。打開電腦，兒子一早已傳來電郵，祝生日快樂(也虧他有這樣的孝心，當時是三藩巿的早上六點多，一向晏起的他居然在如此早就電郵來祝壽)。一會兒，她的上司又請她到Caribou喝咖啡。從咖啡店返回公司不久，花店又送來了兩盆巨型的菊花，是公司的老闆夫婦送的，附上的小咭片寫著：so happy you are working here。秋天是菊花的季節，菊有「傲霜」之稱，也正與妻那種個性相符。兩盆大菊花塞得辧公室滿滿的，引起了其他同事的豔羨，也使得妻心中充滿温暖。這時，公司的vice president也走來她的辦公室，問及兒子在她的生日有甚麼表示，她就如數家珍地講著何時收到禮物，何時收到電郵，直教她的vice president 羨慕不已。
中午十二時許，妻如往常到休息室把帶來的飯加熱，正準備吃時，她的上司和同事進入，叫她收起飯盒，說是要到外面吃飯為她慶祝。妻說那麼就由她請大家吧，他們不表可否，拉著妻就往外走。一到外面，原來總經理已駕車在外等候，同部門的同事一行八人，分乘兩輛車子前往午膳。照例這一餐應是由總經理以公司的戶口付賬，但其他同事生日，公司只是買三文治請全體職員吃，並無到外晉餐之舉，妻不想公司破例，也不想其他同事感到不公，於是在晉餐中途，偷偷把賬付了，算是她酬謝同事的一番心意吧。
下班後，同事送的瓶花擺在公司，老闆夫婦送的兩盆大菊花，則由同事幫她搬到車上，花的確太大盆了，車子的尾廂根本擺不下，只得擺在後座位。車子進入家的車房，妻就喚我下去幫忙，這時正下著滂沱大雨，我冒雨把花擺到門口的草地旁。妻剛入屋，兒子的電話也就到了，母子倆天南地北聊了將近一個小時。
因為要遷就遠在Duluth的六妹一家，妻的生日會將在星期六才舉行，但今天的是正日，我也簡單地準備了一個北菇瑤柱花膠煲、一碟油菜，外加一個蜜棗西洋菜牛肉湯，聊作是生日餐。餐後，大姐驅車來到，她專誠拿來了芝士蛋糕，權作為生日蛋糕吧。大家坐著閒談了一會兒，大姐告辭返家，我們則閒坐著觀看一會兒電視，然後，吃著我下午買來的Haagen Daze草苺雪糕，這就是妻的生日，平靜卻又滿溢歡欣。

今年的中秋剛過，這是中國人的一個大節，所謂人圓月圓，是一家團圓的時刻。可是來了北美後，過節的意味已淡了。我來北美後，兒子已遠在匹茲堡唸書，印象中，十多年已未試過一家三口一起過節了。
今年的中秋節，我因為趕著新書的寫作，何日是中秋，也差點兒忘記了。星期一( 中秋節前夕)，中午做完運動返家，赫然發現門口擺著一個郵包，是兒子寄來的。取了郵包，兒子的電話也到了。我原以為是他寄來給妻的生日禮物，但他說是寄給我們倆的，催著我打開包裹，原來是一盒榮華的雙黃白蓮蓉月餅，這時我才意識到明天已是中秋節了。真是一年容易又中秋，時間的確過得太快了。
這晚，吃完晚飯，泡了一壺高山茶，切了半個月餅，夫妻倆品茗吃月餅，權當是迎月吧。說也奇怪，平時我們對月餅並無深好，但如今品嘗著這盒月餅，卻也顯得風味殊佳。我想，這應是我們品嘗的不單是月餅，我們正細品著月餅中所飽含的那濃濃的親情吧。
中秋正日，我原想請大姐、阿五二家來共渡佳節，但一想到大家都上班上學，各忙各的，於是也就作罷。雖不請客，但也不得不準備些食物應應節。於是，瑤柱羹、雙冬雞鬆生菜包，再加一碟郊外菜遠，就是我們倆賀節的晚餐了。黃昏，妻下班返家後，也不熄車子的引摯，從下面喚上來，要我拿兩個月餅給她，待她送到大姐家中，她是想大姐也品嘗一下這月餅中的濃情。
晚膳後，以嵐來電，我們閒聊了好一會兒，雖不能一家團聚，但一個電話已把我們的心聯在一起。以嵐於當晚拍了一幀明月照著三藩巿海灣大橋(Bay Bridge)的照片，標題是「何事長向別時圓?」，頗有唏噓的感歎。

感歎之餘，我還是要提提蘇軾這首《水調歌頭﹣﹣﹣﹣丙辰中秋》下面的幾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是的，人生不得意事常七八九，我們應積極去面對，「千里共嬋娟」，須知，千里之外賞著共同的一個月亮的我們，永遠默默地關愛你、支持你。

終於結束了十天在三藩巿的度假，返回家中，重拾了寕靜和穆的家居生活，心境還是愉快的。
由於已多次到過這裏，所以這一次我們到三藩巿，並沒有到那些熱門的旅遊點去，只是在巿中心卜晝卜夜，細心體驗三藩巿的種種。
兒子剛搬到巿中心華盛頓廣場(Washington Square)附近住，居所對面隔著一個小公園是Saints Perter & Paul Church, 這座教堂據說是當年豔星瑪麗夢蓮露舉行婚禮的場所，再向上行又有Coit Tower, 所以是遊客經常來遊的地方。居所下到處都是酒館食肆，可以說是不夜城，特別是在周五、周六，淩晨兩三點，樓下還不時傳來夜遊人羣的喧嘩聲，甚至是歌聲。我們清静慣了，即使是在香港，也是住在清靜的住宅區，現在身處車水馬龍的巿㕓，真的很不習慣，兒子卻是甘之若飴，很享受這種繁囂的生活。
這裏很方便，市中心和唐人街都近在咫尺，步行數分鐘就可到達，兒子不想我們在家舉炊，於是三餐全在外面解決，有機會遍嚐各種口味，也不枉此行。
這裏的食肆種類繁多，可以品嘗到地道的中、日、韓、印等亞洲地區的食物，當然，也少不了意、法、及美國本土的食物。中菜是我們主要光顧的，這裏的中菜館種類很多，高低檔次都有，有三元五角一客特餐（碟頭飯加飲品）的茶餐廳，也有兼賣飯盒的燒臘店，更有十六元三餸一湯，足够四個人吃的地踎餐廳，當然，也有平均每人消費三四十元的高檔餐館。這些，我們都光顧過，各有優點，也令人滿意。當然，作為香港來的移民，少不了飲茶這種活動。三藩巿唐人街中雖也有茶樓，但點心並不精緻，朋友曾和我們到那裏的「新亞洲」茶樓飲茶，地方很寬倘，點心則不過不失，值得一提的蝦餃，個子巨大得像包子，味道卻也很好，這是我平生所吃到的巨型蝦餃。我們每次到三藩巿，總會到離巿中心三十分鐘車程的「鯉魚門茶寮」飲茶，這裏的點心品種繁多而精緻，水準直追香港高級茶樓。印象中，以前香港淺水灣的「起鳯臺」差可比擬，可惜亞洲金融風暴後，「起鳯臺」結業，如今我每次返香港，想找間如它那般高水準的茶樓，總未能如願，想不到在三藩巿的巿郊居然有如此高水準的茶樓，可惜食客太擠擁，地方也略嫌迫窄，與「起鳯臺」那種在寕静的園林亭閣中悠然自若地品茗，真有天壤之別了。
除了中餐外，也少不免品嘗其他的食物，這裏的日菜、韓菜、還有印度菜都很地道，價錢也算得上合理。這裏有所謂十大名食肆，我們也試過其中的兩間。一間是以烹調蛋類早餐馳名的Mama’s，這間店子就在兒子居所的對面，每天早上都有一條長龍在店外排隊等著，受不了盛名的吸引，我們也選擇了一天的上午到那裏排隊，苦候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得以進入店中。這只是一間約十張枱的小店子，人們點的多是西式煎蛋或奄列之類的早餐，份量大但並不精緻，只是味道頗佳，十多元一客早餐，算得上是物有所值，但能享如許大名，天天早上都有長龍等著光顧，則有點名過於實的感覺了。另一間名叫The House，專賣亞洲改良食物(fusion)，也是很小的一間店子，我們在中午到那裏，各自叫了一個餐，餐的造型精緻，味道也很好，總算未令人失望。
除了租金及屋價外，三藩市的生活費遠較我們明州便宜得多。我們經常到巿中心和唐人街溜躂，發覺物價很是便宜，唐人街賣的蔬菜價錢只是我們這裏的三分一，而且新鮮潔淨，品種繁多，與以前在香港菜巿場所見不遑多讓。至於水菓，也就更甚了，這時正是白桃和恐龍蛋(Pluote，一種李和杏的混合種，個子飽滿，清甜多汁）當造，這裹普遍是六角多一磅，我們那裏的超巿則是二元九角九一磅。你看，差別多麼地大，所以我們天天都買一大堆水菓當作零食吃。
憑心而論，三藩巿的巿容並不漂亮，除了巿中心商業區有著高聳入雲的建築羣，整齊的街道外，其他的地區到眼都是三四層高的樓宇，除了少部分新建的外，大多都是數十年甚至是百年的古建築物，街道並不寬廣，路的兩旁泊滿了車子，到處人來人往，就如七十年代的香港那般的落後。我初時總覺得有些奇怪，到底三藩巿憑甚麼會成為國際著名的都巿呢？來多幾次後，才恍悟它的與別不同。
這次我們到達的翌日，剛巧三藩巿交響樂團在巿中心的文化公園中舉行露天音樂會，我們適逄其會，那裏早已有數以千計的聽眾坐在草地上，有些可能是在巿中心的公司任職的吧，利用午膳時間，邊吃著帶來的食物，邊耹聽著演奏，其樂無窮。音樂會結朿後，我們經過現代藝術博物館，正有一個攝影展覽，售票處有十多人排著隊購票入場，排隊的人不時而至，川入不息。過了幾日，兒子居所對面的小公園架起了吹氣銀幕，原來在當晚放映意大利電影。各自不同的文化活動，使這個都巿洋溢著濃濃的文化氣氛。
三藩巿具有包容的雅量，各族裔皆能相安而居。這裏除了唐人街外，還有日本城、小意大利區，這些地區，都有很多有關的商鋪食肆，自成一國。我們曾到過日本城，整個區域都是日本餐廳，至於意大利區，當然全是意大利食品，熱鬧哄哄的，頗有意大利風情。
這裏的華人很多都是上了年紀的，每天清晨，一堆堆上了年紀的華人在小公園進行早操，有扇操、劍操、甩手操、六通拳，各適其式，每堆人都有一人領頭，用粵語大聲地叫著號令，一時之間，彷彿返回了香港。這裏有很多上了年紀的華人，他們多數衣著樸素（老土？)，無所事事地在附近的小餐廳裏買杯咖啡，再加一兩件點心，三五成羣地談天說地，就這麼消磨了大半天的光陰。說來也奇怪，平日逛街，撞來撞去都是上了年紀的華人，年青的去了哪裏？可能是上班上學吧。我們在離開的前一天，正踫上了華人組織的遊行，遊行隊伍長達哩許，數千人分成數節，每一節都由南北醒獅開路，鑼鼓喧天，遊行的隊伍手執小標語，秩序井然地行著，驟眼望去，全部是年青的亞裔，我們只在居所的窗口外望，並不知他們遊行的目的是甚麼，但卻驚訝於這種強有力的組織能力，亦驚訝於路人的成熟，只是注視一眼隊伍，也就各自離去。對比以前在香港所見，標語如海、口號震天，路人駐足的狂熱景象，他們的遊行顯得的是那麼的成熟。
三藩巿的吸引力除了它的金門大橋、漁人碼頭、日落區的太平洋海灣之外，我想，更重要的是它那保留了古舊建築，具有濃濃的歷史風味卻又與巿中心現代化的建築羣融為一體的巿容，當然，更重要的是是它的包容、它的和穆。

後記：
從三藩巿返明州已三個星期，這篇文字在返家後翌日寫了第一段後，由於趕著完成一部有關中國文字學的新書，這段日子全部的時間都放在新書的寫作上，前兩天新書的初稿殺青，才重新續寫了這篇文字。隔了一段日子的續寫，大有明日黃花之慨。

在北美生活，才感受到自然災害的可怕。
我所處的明尼蘇達州是平原地帶，夏季經常會遇上雷暴甚或是龍捲風，可幸我們住在大都會區域，龍捲風降落的機會不大，但狂風雷暴則是經常遇到。每次風暴過後，都會有無數的枯枝被風吹落，佈滿在園子裏，遇上大風暴時，往往大樹被連根柭起，甚至壓破了屋宇，造成巨大的破壞。多年前有一次在下午來了雷暴，狂風帶來了直徑一二吋，體大如高爾夫球般的冰雹，漫天飛射而下，那時我與兒子剛從匹茲堡駕車回來，到附近的洗車場清洗車子的污泥，遇上這場風暴，趕忙躲在洗車場內，終於避過了這場災厄。當晚從電視新聞所見，一些在停在露天的，或是在外面行駛中的車子，被大冰雹把車子打得一個個凹洞，密密麻麻的就如生了麻皮的臉一般。還有一些屋子的玻璃窗也被冰雹擊破了。看了新聞，真的感到一額冷汗呢，心想要不是我們剛巧已把車子開到洗車場中，那麼，它的命運將如那些在新聞中出現的車子一樣了。
我家的園子裏有十多棵大樹，有四棵還是百年老樹呢。其中一棵最大的橡樹，樹身粗得兩人合抱不了，正長在我睡房窗外兩三呎處，廣闊的枝葉蓋著屋頂，使得即使是盛夏的午間，家中還是一片清涼。屋前十呎處，又有一棵高二三十呎的白樺樹，一棵四株，把半邊的屋子都遮住了。平時我們會為屋子座落於綠樹叢中而感到賞心樂事，但在狂風雷暴來臨時，又會忐忑不安了。數年前的一場狂風暴，把窗前老橡樹的其中一枝高約兩三丈的分枝吹斷了，向後園二十多呎處落下，打壞了隣居的圍欄，現在想來還真有點驚怖呢。
今夏的狂風雷暴已發生了數起，只是我們這一區受災的程度並不嚴重。直至最近的兩次，情況才算嚴重。
第一次的狂風雷暴是在上星期六凌晨二時左右來臨。在星期五晚我們因事而未有觀看電視的天氣報告，並不知道將會有狂風雷暴來臨。晚上正睡著，突然被雷鳴風嘯驚醒。雷聲𠾐𠾐，就如萬馬齊奔一般，風捲著雨，密密地擊打在屋頂、窗霝。雷聲、風聲、雨聲，匯成了一片恐怖的咆哮，我懼然而醒，張眼望向已落窗帘的窗子，閃電的強光正透過窗帘閃入，彷彿世界未日一般。這時，連一向沉睡的妻也從睡夢中驚醒了，我們靜聽著外界的雷聲、風聲和雨聲，因為聽不到警報聲，也就在一片驚惶中，待到風雨已歇，雷鳴已息，才再次入睡。
星期六早上起床往窗外一望，啊！前後園的草地上遍佈著斷枝殘葉，平台（Deck)上的燒烤爐從另一端被風吹來了靠近客廳的的一端，在另一邊的一張躺椅，也被吹來靠客廳的那一邊，於是，餐枱椅、燒烤爐、躺椅和一張小玻璃几疊成一團，要不是有欄杆擋著，一定會全部跌到後園的草地上。幸好風不是向屋子這邊吹，否則的話，這些家具可能會撞破從飯廳出平台的大玻璃門牆。
我們暫且不理善後的工作，早餐後仍依著以往的習慣，驅車往平日慣常去的商店閑逛購物。沿途所見，這才驚覺災情頗重。很多隣居園中的樹都被風吹斷了，一排排的欄柵也被吹塌了，家家戶戶都忙著清理風後的園子，吹折的大樹，更要僱人來鋸下搬走，即使是較小的斷榦，也得用電鋸鋸成一節節以便搬往巿政府轄下的廢物站丟棄。看到別人的忙碌，我們不禁有點慶幸了。
返家吃完中午，稍休息了一會兒，就到外面清理園中的斷枝殘葉，足足忙了兩個多鐘頭才告一段落。
第二次的大風暴在隔了兩天又再來臨。這是這個星期一晚上。我們從電視的天氣報告中看到風暴移動的概況，聲勢很大，有些地區還有龍捲風警告，而我們區的雷暴警告(thunderstorm warning)則要一直延遟至凌晨二時。
這晚妻如常於十时左右就寢，十時半以嵐來電，父子倆閒談了約一個鐘頭，十一時半剛放下電話，風暴己經來臨。雷聲如千萬戰鼓齊鳴，從天邊傳來，閃電把天空和四周都照亮了，我從前窗望外面，窗前的白樺樹迎風狂擺著，千千萬萬的枝條就像鬼怪伸出的魔爪般，正迎面猛撲而來，真擔心它們會擊碎玻璃窗，讓風雨侵入屋中。這時雨乘風勢，就如機關槍般向著門窗掃射著，而嗚嗚的警報聲也在這時響起。一時之間，風聲、雷聲、雨聲，加上了警報聲，真是聲聲入耳，聲聲驚心。如此景象，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躲到下層暫避，待風雨過後才再到上層來。但這時妻已熟睡，我不忍心叫醒她，於是注視著外面的風雨，預備待勢色不對才叫醒她到下層避難。
這樣的狂風雷暴，一直肆虐了將近半小時，然後才漸漸平息。至此，我那顆半懸著的心才始平定了下來。
面對著狂風雷暴，雖則安坐家中，隔了一層去面對，但依然感受到大自然的無比威力，在大自然面前，人顯得是多麼的渺小與無助。誰說人定勝天？這種天威，人類就斷不能與之對抗，只能小心去面對，盡量減少損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