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五，我因為要將Passat駕到代理處進行例行維修，妻只得駕著平治上班。出門不到一分鐘，她就來電說在街口因超速被捉，我不禁為之莞薾，心想，怎會駕車十多秒，還是在我們的小街道就會超速呢？
妻說她很久沒有駕平治，所以不能適應，一踩油門，就已經飛到四十多哩（內街的時速是三十哩），這時剛好有警察伺伏，雷射槍一射，於是無所遁形，這麼一踩油門，就踩走了一百二十元，妻大呼肉痛。
以前，妻一直駕著平治上班，直至去年，公司遠搬往距家二十哩處，為了省油（平治每加侖走十八至二十哩，Passat 每加侖走二十二至二十四哩），加上Passat有電子穏定設施(ESP)，在冬天駕長途較為安全，所以轉而駕Passat，此後平治變成了我的專用車。雖說二者都是德國車， 平治油門較緊，加上馬力大（2４5匹），所以一踩油門車就飛奔而出，剎那間就可達六十多哩。這次妻因一時不慎，就中招了。
晚上返家，妻仍是為這寃枉的罰欵而心有戚戚，這也是她近十年來第一張交通罰欵。她一會兒說這個月不再買東西了，以省回這筆罰欵；一會兒又說，這個月要暫停去做按摩了，以省回這筆罰欵。我笑著安慰她，罰欵已是經濟損失，如果因此而再不去做自己平日喜歡的事，那豈不是雙重損失？所以，還是不把它當一回事，東西照買，按摩照做，這才不負人生。
她也想通了，說就當作是對我們縣的一筆資助吧，目前政府鬧窮，拼命派警員四出伺伏抄牌，就當作是對他們的支持。哈哈，果然是阿Q的很！
不過，人生難得幾回做阿Q，適當時間偶爾做做阿Q，卻是生活中的一服閠滑劑。人生已經太多壓力了，鄭板橋說難得糊塗，阿Q精神不就是難得糊塗嗎？當然，如果凡事都阿Q，那就使人不能上進，鬥志蕩然。適時阿Q一番，卻反而使人精神振作，樂觀向上。不過，何者是適時，那就要看你的判斷了。

春天之後，園子裹的花朵按時而開，初是鬱金香，繼而愛麗斯，六月，則是牡丹花開的時節。
我們園子裹種了六棵牡丹，兩棵粉紅，四棵白色的。粉紅的先開花，沉沉甸甸的，每棵都有十多二十朵花。海碗大的花朵把枝壓得低低的，非得用竹枝把花撐起不可。花開得很燦爛，遠遠望去，就如一團團的紅霞在叢綠中飄蕩著，煞是豔麗。
往年，我總是任由這些花長在枝上，待它們由絢爛歸於凋零，然後是一聲歎惜，於是又要等明年才可以看到它們了。今年，前園的花先開了約兩個星期，現在紅花依舊是流麗地在枝上展示它們的豔影，只是行近一看，則發覺它們已現疲態。這時，在屋右側的剛綻吐紅焰，嬌嬈地迎風起舞。我把心一橫，拿著剪刀霍霍霍地，剪了一大把，插在家中的水晶花瓶中，豔麗的花朵在瓶中錯落有致地展現著它們的豐姿，帶來了盈室的春意。
我欣然地觀賞著瓶中的牡丹，不由想起了「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姿萬態破雲來」的詩句，心中不無得意之感，原來把牡丹剪下插在瓶中，竟也如是的嬌嬈多姿。以前我總是不忍將在枝上的花兒剪下，任其開了凋謝，以為這才是自然之道，要插花吧，就到花鋪買算了。如今一想，我真是太迂了，花開就是要娛人，趁著它們嬌豔欲滴時摘了下來，供在花瓶中，留住了它們的豔影，供人悅目怡情，這莫非是花的最佳貢獻。與其留在枝上任它凋零，倒不如在它最燦爛時供在瓶中。

花既如此，其他的萬事萬物也應是如此，積儲財物而一毛不拔、買了衣服而置之不穿、買了美食而不捨得吃、有材能而不肯為世所用的，不都是和空把嬌花留在枝頭任它凋殘一般麼？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該是饒有哲理的。

這數周，天氣寒冷，我怕妻在下班後要冒寒開車和清掃車窗的積雪，所以一早就駕車送她上班，也一改我一貫的習慣，在送她上班後就到fitness club游泳。這才發覺，原來每逄一、三、五早上九點半，都有一個池中的健身班，三十多名婦人佔用了泳池五條泳道的其中四條做池中的健身操，教練在上面，伴隨著頗為嘈吵的音樂，邊高呼著口令，邊示範著健身操，池中的婦女則一本正經地跟著做，這個池中健身操，往往要歷時近一小時始結束。
我並不喜歡遇上這個健身班，一則她們佔用了大部分的泳道，只留下了一條泳道給游泳人士用，二則是那嘈吵的音樂和教練的吆喝聲，破壞了寧靜的環境，剝奪了我那最愛的在暖水按摩池中閉目冥思的享受。但回心一想，三四十個婦女如此熱心地進行她們的健康活動，這種集體鼓勵，為健康而努力不懈的精神，該是多麼令人感動，怎能為一己之私，而不樂於她們的健身活動呢！人有時就是如斯的自私。
消除了這種不樂的念頭後，在泳畢到暖水按摩池享受那熱力的舒泰之餘，也就靜心觀看池中孜孜不倦做著運動的一群。說也奇怪，為甚麼參加的全是婦女，男人到了哪裹？池中的參加者，多是上了年紀，身材肥胖的婦人，看著她們挺動著那粗如水桶的腰身，舞動著那粗壯而又賸肉低垂的四肢，認真而又艱辛地跟著教練的吆喝而郁動著，心中真有百感交集的思緒。我感動於她們那種為了自身的「健美」(?)而努力不懈的精神，但卻又有點奇怪，既然這樣重視健美，又怎會不在平日的飲食下功夫，直至身材走了樣才急起直追？
這可能就是人類的劣根吧，平日不能抵受口腹之慾的引誘，直至大錯已鑄，然後才去追悔，才去想方設法尋求補救之道。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想，從這班池中健身婦人的身上，我們應有所啟發。

聖誔將至，應是購買禮物、贈送禮物的時候。
今年因菲菲的逝去，妻因傷痛而病了兩個多月，至今仍未痊癒，所以連購買禮物一事也付之闕如。我們在明州的親戚不少，剔除自家，大姐、阿五、阿六及Russ 的親人，老老幼幼，大大小小，人數接近二十人。為每人挑選一份聖誔禮物，在往年來說，是我們夫婦最喜歡做的事，因為既可以滿足我們的購物之樂，又可以藉此挑選一份花費我倆一番心思的禮物，表達對親友的一份情意，這該是多麼有意義的事。可是今年則因為妻病倒了，不能在假日逛街購物，所以直至如今，禮物還未準備好，只得在餘下的這兩三天，急急辦理了。
也許人們會說，只要隨便到一個購物商場，一會兒不就可以購齊禮物了嗎？是的，如果只為送禮而送禮，那麼，隨便買些東西也就功德完滿了。但我們一直都認為只為送禮而送禮，完全沒有花一番心思，那麼，不如不送禮。所以，我們每每要花很多的時間和心思，揀的禮物不但是我們自己所喜歡的，而且還要考慮受禮的人也會喜歡及適用的。因為我們認為送禮是一份心思的表現，如果只是為了一種面子，或是一個「人情」而送禮，那就失去了送禮的本義，那麼又送來幹啥？
是的，我經常會收到一些得物無所用的禮物，收到這些禮物，往往啼笑皆非，於是又得勞動自己抽空把它們捐到Good Will的捐獻收集處以期送給有需要的人們。就因為這樣，我總覺得如果無誠意，只為了「人情」而胡亂買些禮物送給人，倒不如不送，省得受禮人要找些地方安置這些「垃圾」，或是還要抽空巴巴地駕車將之送到慈善機構捐贈。所以，我有時會笑語諸親友，如果找不到適合的東西送給我，不如買些食物還來得實際。
也不知道有的人為甚麼全無誠意仍要送禮？妻的公司，聖誔前總會搞一個所謂「祕密聖誔老人」(Secret Santa)，報名參加的員工抽出受禮的人，再祕密送禮給對方。在聖誔前的那個星期，星期一至星期三，每天祕密送上一份小禮物，然後在星期四送一份大禮並揭盅誰是送禮者，大小禮物都有最高價錢的上限。這既可增進員工的感情，復可藉此表達自己的一份心思。去年，妻也參加了，她的受禮人是一位男同事。那一年，我們興緻勃勃地四出選購禮物，三份小禮物分別是一對很別緻的茶杯(mug)，蠟燭和一把很精美的景泰藍開信刀。一份大禮物則是Tommy Hilfiger 的皮銀包，這些東西，都是我們自己喜愛的，也是考慮到受禮的人可以派上用途的，雖然價錢有些少超過了所定的上限，但我們認為這是值得的。
妻收到的禮物則是一個電池已經發霉、不能用的的塑膠燭座，一個紙做的聖誔帽，一副細小的樸克牌和一本有關狗隻的書。收到這些禮物，妻很不開心。因為很明顯，三件小禮物極有可能是送禮者家中的廢物轉送（電池發霉，可能已放置了數年，紙帽可能是party的剩餘物資），我們全把它們放入垃圾桶中。這並不是禮物的貴賤，而是送禮者缺乏誠意。真的，參加是自願的，沒有誠意又何必參加呢？更加巧合的，原來送禮的就是那位妻送禮給他的同事。收到妻滿懷誠意的禮物，對比自己送出的禮物，真不知他會有怎樣的感想？！
從送禮，也可以看出不同的人性。

今天是入冬以來下最大的一場雪。早在前幾天，天氣報告已不時報告有關的冬季風暴(winter storm)，據電視台的天氣預測，我們這裹應在今天中午才開始下雪，直至翌日早上，總降雪量應有四至六吋。
我們慣常會在星期六到外採購下一星期的食物，這星期也不例外。原本計畫在早上前往距家十五哩遠的一家大型中國食品店購買一些中國食品及蔬菜，那麼就可在中午前返家，避開下雪的時段。誰知早上起牀往窗外一望，咦！怎麼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原來雪已提早下降了。細而密的雪粉被風捲著，如一團團的白霧般在空中飛舞著，銀白的雪鋪天蓋地，滿眼都是粉雕玉砌，美的詩意盎然。
我們只得改變計畫，改往附近的小雜貨鋪和超級巿場購買食物。我們的車子雖然有電子穏定設備(ESP,electronic stability program)，不虞車子在雪地中滑行，但仍是戰戰兢兢地扶緊方向盤。真的，人類儘管聰明地想方設法去征服大自然，但在大自然的威力下，我們還是顯得多麼的渺小無助。
我自小生於南方，來美之前，對於雪只能在書本中讀到，在電影、電視中看到。直至來美後，才真真正正地接觸到雪。以前讀《世說新語》謝太傳賞雪問道：「大雪紛飛何所似？」兄子說：「撒盬空中差可擬」；兄女則說：「未若柳絮因風起」。從此對雪的印象就是一片一片輕綿如柳絮般的漫天飄盪。其實，這只是雪的其中一種。今天的雪就不是這樣子的了，它是細小如粉，密密麻麻地漫天而降，大風一吹，把它們捲起，如一團團的白霧不斸湧著。這種景緻，卻又是別有一番風味。
對於雪，總是感到滿有詩意的。以前讀元曲《尋梅》：「冬前冬後幾村莊，溪北溪南兩履霜。樹頭樹底孤山上。冷風來，何處香？忽相逢縞袂綃裳。酒醒寒驚夢，笛淒春斷腸。淡月昏黃。」那種遺世孤清的情懷，令人深為感動。近人劉雪庵作詞，黃自作曲的《踏雪尋梅》：「雪霽天晴朗 臘梅處處香 騎驢灞橋過 鈴兒響叮噹 響叮噹 響叮噹 響叮噹 響叮噹 好花採得瓶供養 伴我書聲琴韻 共渡好時光」更是我小學時喜愛的歌曲。至於《紅樓夢》寶玉與一眾姐姐妹妹下雪天在大觀園中賞雪題詩，更是醉人的雅事。這些，都令人對雪油然產生了無窮的嚮往。
真的這樣嗎？我想，這只是有閒階級的一種情調。對於勞苦大眾，雪對於他們來說，可就又是另一番的滋味了。白居易《賣炭翁》：「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 牛困人饑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那種苦況，可不是在大觀園一眾哥哥妹妹可以體會的了。即使如今的我們，下雪後在趕著上班，還要提早從暖暖的被窩中鑽出，把身體包得如糭子一般，爭扎著剷清車道的積雪，再如蟻般慢慢地駕著車子上班。對於上班一族，斸看不到下雪的詩意了。
是的，事物總是多面的。不同的人，對於同一事物，都會有各種不同的看法和感受。明於此，我們就不要堅持己見，要學會從不同的角度看事物，通過比較，從中得出較正確、較合理的觀念。我想，這樣的處世態度，應是比較正確的。

今天是我和妻結褵三十二周年的紀念日。兒子早在三天前就寄來了禮物，是用乾花砌成的心形花環。我們都萬分喜愛它，這不特是因為它的高雅美麗，更重要的是因為它飽含著兒子深摯的愛。我們立即把它懸挂在客廳的一堵牆上，俾得使這濃濃的情親，時刻滋潤著我們的心田。我想，這一份禮物，將陪伴著我們一段長長的歲月。
對於以嵐送的禮物，妻一向是鍾愛珍惜的。他仍在唸書時，母親節寄上了一套vitoria Secret 的睡衣，她珍惜著穿著，如今已接近十年了,她仍是小心奕奕地穿著，生怕穿壞了它，她所珍視的，就是那衣中飽含著的親情。前年她生日時，兒子寄來了ipod nano, 她更是小心萬分地使用它，既用我從香港買來的軟膠套套著它，再用柔軟的眼鏡布包裹，然後放入一個小小的Lesportsac袋中，每次見到她那種如履薄冰般拿進拿出時，心中總是一陣的悸動，小小的一個ipod，所載的卻是如此沉重的感情，怎不叫人感動呢！
也許是藝術素養使人的感情更敏銳深摯吧，妻在學生時代醉心於話劇、朗誦藝術，在話劇壇中嶄露頭角，她在七十年代主演的《虞姬》，一時鋒頭無兩，至今仍是那年代話劇愛好者津津樂道的盛事。在藝術上對真善美的追求，造成了她在生活現實中對真情超乎尋常的體會，於是，送禮和受禮之間，洋溢著水乳交融的感情。
以嵐在這方面，較之母親更甚，他自幼在我們的培養和煄陶下，重情惜情已是他生命的重要組成部分。
還記得他小學五年級時，我帶他參加了學能試後，順道往旺角教協，我買了一個高約兩呎的白色聖誕熊給他，這個聖誕熊一直陪伴著他成長，九四年移居美國，當然也把它運了來，就一直放在家庭起坐間(family room)的沙發上。有次他的小表弟Philip來，對聖誕熊的肚子揮拳狂打，正在彈琴的以嵐一聲斷喊，一個箭步上前捉住了小表弟的雙手，嚇得Philip號啕大哭。事後妻責備他不應如此對待小表弟，他說：「他要是搞我的其他東西，我會由著他亂來，但他狂打爸爸買給我的聖誕熊，我怎可以忍受！」直至如今，每次返家，他總會從儲物室中把聖誕熊找出，温柔地抱著它，時間並沒有消褪他對它的感情。
是的，兒子對情的感觸太敏銳了。九九年聖誕，他的女友從Austin來我們家，以嵐和他逛Mall of America，並買了一件裇衫。新年前夕，我們在家中舉行燭光晚宴，他就穿著那件和女友一起逛街買的裇衫，燭台的蠟燭翻跌了，燭淚濺著他的新衫，他緊張地清洗，但仍留下了痕跡，他不樂了整晚，當妻安慰他，叫他再去買一件時，他流著眼淚幽幽地說：「就算買件新的，又有甚麼用？這是我跟她逛街時買的，有一份記憶在裏面。」
他的感情是含蓄真摯的。零四年，他花了一筆錢買了一個單鏡反光數碼相機，後來又再投下一筆錢買了幾個專業用鏡頭，我不了解他的用心，對他花如此多錢買這些照相用具頗有微詞。原來他只是因為女友即將畢業，他一直不滿意用普通數碼機拍出的相片，所以想用一套專業用的相機為她在畢業禮中拍攝一輯高水準的照片，為她留下了那美好的時光。可惜後來竟未能成事。以後，他又專注為一批模特兒拍照，目的也只是從中吸取多些拍攝肖像的經驗，以期為女友拍攝一套滿意的肖像。如果你能以藝術的眼光讀他所拍的肖像，你會發現他所拍攝的模特兒肖像，畫面、取光、取景、以及捕取人物的神韻，無疑都很有水準，但一經與他為女友拍攝的肖像一比對，就會驚覺原來他在女友的肖像中，傾注了如許深的感情。這種藝術感染力，只要用心靈的眼睛去接觸，就會深受感動。現在，他已不再替模特兒拍照了，白白浪費了才華，我感到有點兒可惜。
近日，兒子天天用他的鏡頭反映心境，每天都會問我相中的境界，我很樂意作為了解他心靈的讀者，每當我講述心中的感受時，他總會有遇上知己的感覺，有時，他會問我，為甚麼我會這麼準確了解他鏡頭中的心境？我回答他說，因為我是以心靈的眼去接觸他鏡頭下的畫面。憑著我們的藝術素飬，使我們父子能在心靈上溝通，我想，這應是上天賜給我們最好的禮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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